裴名看着紧闭的房门,挑了挑眉。
屋子里隐约传来绮踢板凳的声音,他没有多作停留,转身走向黎画的房间。
皙修长的手落在房门上,刚想推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翻过手掌,指关节微曲轻叩房门。
听起来有虚弱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进来。”
扇门‘吱呀’一声推开,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黎画从榻上撑起身子,侧过头看向他:“无臧道君?”
说着,黎画想坐起来下床。
“不必起身。”裴名搬起黑檀桌旁的圆杌椅,放在床榻边坐下:“请教你一个问题。”
黎画一听他连‘请教’这个词都用上了,连忙坐直身子,正『色』道:“你说。”
裴名问:“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刚刚挺直起来的腰板,一下弯了回去:“就这……”
一道微微冷冽的视线扫来,黎画嗓音戛而止,他悻悻的闭上嘴,抿了抿唇线。
说起爱情,黎画的红颜知己遍布三陆九洲,但他喜欢的还是他的玉阙剑。
唯一一次想要尝试认真对待感情,却遇上想给全天下男人一个家的绮,结为道侣的第二天就被卷走全身家当。
问题是绮顺走那十块高阶灵石也罢了,可她离开时还带走了他的衣裳。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天离开客栈时,他连房费都付不起,只能裹着床单跳窗户逃走,出门还被人当做采花贼追了三条街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种丢脸的事情,黎画自不会说出来,他沉『吟』片刻,低沉道:“爱的感觉,应该是心跳加速。”
裴名:“?”
黎画正要继续说下去,张了张嘴,突想起眼前人没有心脏,连忙改道:“就,就不跳也行,反正就是那个感觉……”
裴名换了个问题:“怎么爱上一个人?”
黎画侧过头:“你想爱上阿鼎?”
他淡淡‘嗯’了一声。
黎画停顿一下,表情看起来有一言难尽。
一个连心脏都没有,早已丧失人类情感的活死人,如何爱上阿鼎?
而且无臧道君想要爱上阿鼎的目的本就不纯,谈什么爱不爱,明就是利用她。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才凑到颗吞龙珠,还有五颗吞龙珠没有着落,无臧道君为什么突这么着急?
“被献祭的人……”黎画看着他,迟疑着问道:“一定要是阿鼎么?”
黎画有一肚子的问题,不止是想要问这一个,他还想问裴名,为什么要选阿鼎,为什么不能是玉微道君,既都要牺牲,为什么不去爱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可话到了嘴边,也只有这一句,一定要是阿鼎么。
裴名没有说话,但沉默又像是好的答案。
黎画低下头:“我听人说,阿鼎给你亲手雕刻了一个小鼎。你刚才在楼下看没看到她的手?”
他没有等裴名回答,继续说道:“我妹妹为了挣钱糊,每次我不在家的时候,都会捡一木头回去雕刻小玩意拿去卖,弄得手上都是伤。”
“我练剑练得手上都是硬茧子,总以为她受的都是小伤,平日也没见她喊过疼,以为她真的不疼。”
“直到有一天我回来得早,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将草木灰洒在手上,止完血后,一边哭一边继续雕木头。”
“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黎画低声喃喃着,睫『毛』轻颤下,阴影下的眼眸中微微湿润:“无臧道君,你觉得阿鼎疼吗?”
他擦了擦眼角,叹息一声:“是了,阿鼎是你的棋子,疼不疼你也不会在意。”
裴名抬眼看他:“说完了?”
黎画不语,低着头。
听着床榻边传来的细微声响,他用眼角偷瞄了一眼,见裴名将圆杌椅搬回原位,要转身离去,心下一横,咬牙喊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那我帮你……”
“我帮你爱上阿鼎。”
黎画从未见过这般绝情之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就连修炼无情道,以冷心绝情着名的玉微道君摆在裴名面前,那都得是往后靠边站的弟弟。
也是,毕竟裴名对自己都能下死手,当初只是为了让玉微道君对他有愧疚感,硬生生受下六十多下龙骨鞭。
阿鼎伤到个手而已,在他眼里又能算什么?
现在的阿鼎,根本不足以让裴名动摇想要见到裴渊,报仇雪恨的这份心情。
黎画觉得,他或许可以反向输出——既裴名非要如此,那他就推波助澜,让裴名真真切切爱上阿鼎。
到那时,他不信裴名还能眼都不眨一下的献祭阿鼎。
黎画冷静析道:“阿鼎比剑时,被陆轻尘伤到腰后,想必处理伤定是不。待晚时候,你去她房间帮她包扎上『药』。”
裴名离开的脚步微顿,他黑眸微暗,轻声道:“好。”
……
宋鼎鼎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受伤。
才受伤后,足足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后腰上的伤已经止住了血,而干涸的血『液』却将亵衣血肉粘黏上,想要处理伤极为不。
处理这样和血肉衣物粘黏在一起的伤,需要用生理盐水沾湿伤处,待粘黏处被生理盐水泡软,再将粘在伤附近的衣物轻轻剥离,涂抹碘伏或酒精进行消毒。
这里没有无菌的生理盐水,也没有碘伏和酒精,她只能想办法用类似的东取代这消毒的『药』物。
她找客楼里的丫鬟,帮忙取来了盐和清水,按照0.9%的配比,大概取用九克盐,再配上一千毫升的水,融制成生理盐水。
自己制作出的生理盐水不是无菌,并且配比称量不够精准,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只能先这样凑合一下了。
宋鼎鼎将制作好的生理盐水放在一旁,取来剪刀、针线和普通的草木灰备用,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镜子,扭过头看向铜镜。
她深吸一气,正准备将浸湿的缎绸覆在伤上,门外却倏忽响起‘笃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