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漓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她回来的晚,累坏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鹤青早已起床,日光从床边靠墙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洒在被子上,暖洋洋的,夜漓翻了个身,懒懒地不想起来。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又开始了,凡间的日子太踏实了,仿佛那些灵异奇幻的事都是虚无的,是一场梦,是话本里的故事而已。
唯一有感的,是一场大战之后浑身的伤痛。
晏姬下手也太狠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鹤青对昨晚发生的事好像一无所知,他看夜漓醒了,就把她拖起来,一起去知府为杨仁方和鬼娃诵《往生咒》,完成最后一个安魂超度的仪式。
“你的脸怎么了?”鹤青见夜漓脸上挂了彩,问道。
“啊?”她自己都没注意她眼角有淤青,嘴角也破了皮。
“哦...我昨天晚上梦游,摔了一跤...”
鹤青微笑:“你还会梦游?”
“会啊,”夜漓说:“我还会打呼磨牙呢,你睡得安稳,没听见而已。”
事情处理完,正百无聊赖,夜漓与鹤青在金陵城闲逛起来。
鹤青第一次到访中原富庶之地,所以没有推辞,夜漓更是兴致盎然,为了显摆自己的见识,到各处都要滔滔不绝地介绍一番。
这是九龙桥,这是鼓楼,这是万宁寺,夫子庙附近有一家汤包店金陵一绝,糖芋苗做得最好的则是春分路上的齐芳斋。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的,金陵最著名的景点根本不是常人眼中的阅江楼和玄武湖,而是千春阁。
“千春阁是什么地方?”鹤青问。
夜漓眨眨眼,凑近了他笑道:“温,柔,乡。”
鹤青愣了愣,耳朵有些红了。
他憨涩腼腆的样子,到像是被调戏了似的,一个大男人脸皮这么薄,就还...
就还挺可爱,夜漓痴痴地盯着他看,醒过神来后,又反复检讨自己,什么鬼,怎么又来了,莫不是有病...
鹤青清了清嗓子,正经地问:“说起来我与夜兄相识数日,还不知你年方几何,是哪里人?”
“我?我…我是本地人啊,年方几何?”夜漓歪着头看着鹤青:“你看我像几岁?”
街边有家糖饼店,店家吆喝了一声,夜漓想岔开话题,没等鹤青回答,便撇了他要去买。
糖饼店的老板见夜漓一身乞丐打扮,以为她是来要饭的,用擀面杖撵她:“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我这儿可不是善堂,没有吃的给你。”
往日碰上这样凶神恶煞之人,夜漓必定是要想办法捉弄一番的,但在鹤青面前,她不敢造次,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假装可怜道:“我就看看,又没有拿你的糖饼,你凶什么凶嘛。”
鹤青见状,主动走过来,递上一串铜板给老板:“店家,给我两个糖饼。”
老板接了钱高兴道:“好嘞!”
也不等他包好,夜漓立刻上手抓了两个,随即又扔到笼屉里,嘴里嚷道:“烫死了,烫死了,烫死我了,你这什么糖饼,我不吃了!”说完迅速从老板手中抢过铜板,拉着鹤青走了。
糖饼摊老板立刻上前阻拦,蛮横道:“你们不能走,给钱。”
夜漓:“为什么不能走?”
老板:“给钱你才能走!”
夜漓:“凭什么,我又没吃,凭什么给你钱?”
老板拉着夜漓回到糖饼摊,指着笼里的糖饼:“你看,你看,你看看,你拿都拿过了,你看我这饼皮子上都有脏兮兮的手印了,必须给钱!”
夜漓啐了一口,作无赖状:“我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和糖饼店老板吵得不可开交,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鹤青息事宁人:“好了,把钱给他吧。”
夜漓故作不肯:“我不,凭什么呀,为什么呀!”
“给他吧。”鹤青又重复了一遍。
夜漓这才不情不愿地勾着小指,送上铜钱,老板正要接过来,她又忽然缩回手,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你确定你想要这串钱?”夜漓摆了摆手,她手指上挂着的钱串儿就在那儿晃荡。
老板被她这么一说,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一把从她手中抢过钱来说:“当然要了。”
夜漓转过身,暗自说了一句:“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档子不愉快的小插曲结束,闲逛继续。
按说金陵城夜漓常来,实属是没什么新鲜的,但与鹤青出游,兴致高涨,鹤青虽不喜热闹,也没有推辞,全程都很配合。
这儿的繁华不负盛名,除了美食美景,还有不少富丽堂皇的铺面,比如首饰店,玉器店,绸缎店什么的,琳琅满目叫人看花了眼。
路过一家胭脂水粉店,夜漓就走不动路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个个精巧的白色小罐子里装着的一抹嫣红,晏姬爱涂脂抹粉,夜漓昨天把她得罪了,就想着要不要买点什么回去给她当赔礼。
虽然吧,这种凡间的玩意儿,她也是不会用的,贵在心意。
胭脂店的老板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是要买胭脂送人吗?”
夜漓这才意识到,她一个“大男人”,老盯着胭脂水粉看,有些不合适。
夜漓故意揉了揉鼻子,又吸溜了几下,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十足的乞丐无疑。
“没,我就看看。”她干笑道。
一旁的鹤青也问:“夜兄一直看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可是要买来送给心上人?”
夜漓嗤笑:“小乞丐那儿配有什么心上人啊。”
玩了半日,天色已晚,他们走上城头桥,准备回豆腐作坊,临近傍晚,桥上人很多,还有几个小儿在嬉戏,你追我赶,上蹿下跳,其中有一个撞了夜漓一下,这一下撞得狠了,夜漓一个踉跄,差点从桥上摔下去,幸好被鹤青揽腰接住。
他们脸对着脸,鼻尖都快碰上了,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夜漓腰上一用力,尴尬起身,还没站稳当,又有几个顽童从她身边经过,疯玩疯跑,眼看又要将夜漓带倒,鹤青一把拽过她,搂入怀中,方才躲过。
“哎哟。”夜漓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片刻温存,忍不住呻吟一声,抽回手臂。
鹤青惊问:“你胳膊上也有伤?”
她昨晚可是好好领教了晏姬的实力了,也明白大抵若是认真对阵,她绝不是晏姬的对手,不过好在晏姬忌惮她新修的鬼火,因从没见她使过,不知其威力不敢贸然出手,而且此处到底是人界,作为冥界使者,闹得太厉害始终是大忌,若被凡人撞见,按洛梓奕定下的冥律,回去难免是要受到责罚的,所以晏姬出手始终有所保留,不然夜漓受的可就不止胳膊上这点伤了。
便是如此,晏姬也好好修理了她一番,像是在拿她泄愤似的。
“没什么,昨天摔了一跤,胳膊摔断了。”夜漓这话说的,仿佛摔断胳膊就跟八九岁的孩子掉了乳牙似的。
鹤青没再多问什么,回到豆腐作坊,李婶已经煮好了饭,饭毕,他忽然又向李媛母女请辞。
“真的不再多住几日了吗?”李媛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看着他的样子叫人生怜。
鹤青轻声细语地说:“在下已叨扰多日,要回师门复命,不便再留了。”
这一次,母女二人也实在没有像样的理由挽留他了,过了一会儿,鹤青拿着剑要出门,李媛连忙问:“大晚上的就要走?”
鹤青摇头道:“我只是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明日再走,”又对夜漓说:“今晚不必等我了,你先睡吧。”
夜漓默默“嘶”了一声,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
鹤青走了很久,李媛还在对着关上的大门长吁短叹。
看日前的光景,夜漓早知道李媛对鹤青芳心暗许,嘴里吃着她从行乐舫上带回来的干果蜜饯,故意逗她:“看来画扇娘子,又有新的大作要出炉喽。”她指的是李媛送给相熟恩客的扇子。
“嗯?什么?”李媛心神旁牵,没听清夜漓的话。
夜漓朝门口努努嘴:“鹤少侠。”
李媛见心事被她看穿,不禁愣了愣,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张了张口,可能本来是想骂她的,话到嘴边,却变成:“我问你,修仙之人,是否可以娶亲。”她神色扭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