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坑里呆得舒服不?”
不出意外的,盛霂好像听到了自己腿骨折裂的声音。
小痛而已,她不在意,不在意。
没有理会动弹不得的手掌,盛霂翻了个身,与顾畔一般躺倒在了土坑中,不得不说,身下的土是又松又软,就是湿了一些。
她与大地贴得极近,泥土与雨水的芬芳在她的身下流转,便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话,
“天地为庐,清风为盖,山雨入我怀,好不自在。”
顾畔面露得意:“不错,有眼光,桂院这么多地,就数我的地躺着最舒服。”
“那还是真是很了不起。”
盛霂看了眼试图把自己刨出去的简从安,后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刨着刨着,地面忽地出现了一处凹陷,简从安脚一滑,也顺利地掉了下去。
“你们都很了不起。”
盛霂加重了语气,再一次怀疑起到底是自己不对劲,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她有点慌,她是没见过世面,没接触过很多的人,但无论怎么看,目前见着的塔里的人,都是有点奇怪的样子啊。
简从安认为的有趣和她知道的有趣,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啊!
“这话我爱听,小师妹可以多夸几句。”顾畔愣了愣,随即开始大笑。
盛霂从来没有这么想跑过,她现在就想离开这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地方。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在归羽山的日子,正欲挣扎着起身,“简师姐,顾师兄,我为什么觉得我快要被土给埋了。”
“不是你觉得,是你真的快要被土给埋了。”
顾畔以双手为枕,躺在盛霂侧边的土坑里小小声哼起了歌,不得不说,他们这新来的小师妹还有几分意思,对着掩在面上的泥眼睛是眨都不眨一下,半点没带怕的。
不像简从安那般天然地带着对盛霂的喜爱,顾畔对院长宣布的所谓的新来的学子一事,还是有几分不满的。
这还不到招考的时候呢,塔里什么时候有过不通过考核就来进学的学子?反正据他的了解,近来几百年间是肯定没有。
他不开心。
他,顾畔,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真的不是他记仇,无踪塔的考核向来奇奇怪怪,像简从安那一年遇到的是割草,他自己那一年碰见的,想起来至今还想哭。
分不清面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顾畔捞过一边从地底挖出来的番薯掰开啃了两口,眼角渐红,想了想,又掰了个番薯递到了盛霂的嘴边。
“来吃一口,不吃你就得吃土了。”
盛霂:“……”
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嘛。
眼见着泥土马上要漫过口鼻,这会儿就算是十全大补汤她也得给吃下去不是。
都这样了,盛霂再感受不到顾畔的不满那才是奇了怪了。
怪的是那种不满十分微妙,她察觉不到顾畔的恶意,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哪里得罪了他。
她还从未吃过生番薯,顾畔递过来的番薯不似凡俗界的那般又瘦又小,个头足有自己脑袋那般大,外皮和果肉都是淡淡的粉色。
嗯,皮相很好,味同嚼蜡,毫无灵气波动。
果肉甫一入口,盛霂就后悔了,她觉得嘴边的泥巴可能都要比这玩意香上几分。
“好吃吗?”
盛霂敢说不好吃么?但也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只有闭口不言。
“不好吃就对了,我也觉得不好吃。”
未等她开口,顾畔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一个挺身从土坑里爬了出来,先将越挣扎越往下陷的简从安从坑里挖了出来,又挥了挥手,掩埋着盛霂的土坑中的泥土停止了下落。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师兄,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你说我的心肝宝贝是凡物,还觉着他们种在地里很是浪费,这个理由够不?”
“牵了我的羊,用完了也没有和它说一声谢,这个理由可以吗?”
顾畔佯怒道,一对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陷进土坑深处的小姑娘。
……
……
“简师姐,那边那个把自己挂在树上的也是桂院的学子?”
“挂在树上的是乐教习。”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修行。”
“修的哪门子行?”
“说不清楚,教习们有自己的想法。”
盛霂抱着怀中的一干树皮,背后背着装满了番薯和泥巴的小布袋,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那,那边几位在棉花堆上吹拉弹唱的也是在修行?”盛霂犹豫道。
“是的。”简从安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看不清楚头脸、身上俱都裹着棉被的三人,耐心解释道,“章教习、万乐师兄与万忆师姐向来好说话,你要不要现在过去与他们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见着远处鬼哭狼嚎的三人,盛霂忙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拽起简从安就继续向前跑。
她没再问三人修的是何法门,因为知道自己整不明白,问了也是白问。
……
……
宽窄长短不一的树皮被插进了泥巴里,盛霂手中多了一捧弹好的棉花,比小羊的绒毛还要蓬松柔软。
“那边的美人姐姐为何把自己种进了地里?”
还披头散发的,身上挂满了各色琉璃珠。
“路师姐在切身感受苞谷的生长方式。”
“我懂了,这也是一种修行。”盛霂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不错。”简从安拍了拍盛霂的肩,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就是这样子。”
不愧是她的小云朵,很上道。
将滴雨不沾的棉花团扯了两下拍扁,盛霂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头顶,费劲地抱着怀中比大半个自己还要高的七彩琉璃大苞谷,与简从安一起走过一排极为高大的竹篱。
她忽地抬头问道:“小桃花的修行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