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很久没有说话。
“…请等一下。”
她隔着纱帘用尾指扣了扣耳朵,迟疑着:“您刚才是说话了吗?”
妖主仍闭着眼,只是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过来。”
林然又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大概介于‘天崩地裂’和‘三观稀碎’之间。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觉得,也许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好半响,林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她委婉试图暗示:“毕竟我们也不是那么地熟,这是一个讲究距离感的时代,我们…”
“我不想睁开眼。”
妖主抵着额头,淡淡说:“你也不会希望我睁开眼,再仔细与你说第三遍。”
林然麻溜踩脱了鞋,哒哒跳上了软塌。
软塌铺着厚厚的狐毛,一踩上简直要陷进柔软的绒毛里,林然没忍住踩了两下,雪白罗袜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翕动声。
妖主手指压了压轻微跳动的太阳穴。
林然没有注意到,她只盯着妖主不那么标准的坐姿琢磨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在与他保持传统安全男女距离的基础上枕到他膝盖上。
“我要严肃地再问你一遍。”林然严肃脸问天一:“你确定他对我不感兴趣、不能把我怎么样对吧?”
天一言简意赅:“他不行。”
…妥了,那就没问题了。
“我要躺了啊。”林然强调:“是你主动要求的啊,你不能把我踹下去啊。”
妖主根本懒得搭理她。
林然慢慢磨蹭到他旁边,看他并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跪下,用手指比了比角度,然后缓缓弯下腰,用拆炸|弹的谨慎态度磨磨唧唧慢慢吞吞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他膝盖上。
整个过程可谓精准对接、严丝合缝。
林然侧躺着,脸朝着他,努力隔着幕篱谨慎关注他的表情
——如果他要蹬她,她要第一时间跳起来就跑。
妖主终于睁开眼,赤色的妖瞳视线垂落,落在她身上。
他神色有些倦怠又不耐的慵懒,颧骨深刻,眼窝太深,唇色又红得太艳。
妖主:“转过去。”
林然:“…哦。”
林然死鱼眼转了一圈,背对着他。
她深黑赤金的裙裾像花一样绽开,枕在他膝头,幕篱柔白的纱帘垂在他腿上,背对着他,纤细的身段被翟衣厚重的布料包裹,只有交领露出一线皙白的肩颈,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颈上细细的血管,像青叶脆弱柔嫩的脉络,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她看着是如此脆弱,像扬起颈的鸟,他不需要用力就能一手将她捏碎。
林然枕在妖主膝上,背对着他
——说实话,硌得要命。
很难想象人能瘦成这样,宽大的黑袍下,简直是一具皮包骨的骷髅架子。
他森凸的膝盖骨硌着她的侧脸,她忍了又忍,感觉自己脸颊都得被硌红了,到底没忍住,悄悄往后面挪了挪,把脸枕在他相对柔软的腿上。
记
反正他不行。
然后她感觉自己背后抚上一只手。
那手太冰冷,冷到隔着厚厚的衣服,都似乎传递过来那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冰凉的手指像摸猫一样,慢条斯理顺着她背脊往上探入她戴着的幕篱里,像剥开蚌的贝肉,从层层白纱里摘掉她簪着的发钗、散开悉心梳好的发髻。
她的头发散出来,垂了他满腿。
林然:“…”
闹这么半天,就是想玩她的头发啊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玩她的头呢!
广场已经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嘈杂鼎沸,像一锅烧开的沸水。
站在最下面一层基台的郭司空遥遥向着妖主叩首,然后站起来,展开一卷金黄的圣旨,对着广场大声读着。
林然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了听,是那种特别繁复晦涩的专业术语,应该大概意思就是今年年份不好发生了各种乱事儿,新帝登基了,特意来举办祭祀,把天地的气运都聚集过来,保佑江山永固百姓太平。
郭司空洋洋洒洒一念小半个时辰,林然都被念得困了。
尤其妖主还在后面玩她头发,力道不轻不重,能从头皮一路撸到发尾,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撸自己比较多,撸毛手法精湛到离谱…
林然自觉有一个顽强的灵魂,只是略显遗憾的是,她的身体抵抗意志就不太够顽强。
天一冷眼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傻蛋的眼神从死鱼眼愤怒眼呆滞眼睡眼惺忪,眼皮子越耷越下、越耷越下…
“咣!”
林然一个激灵,醒了。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嘴巴,干的。
她还有点不放心,又悄悄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妖主膝盖的袍子。
也是干的。
哦,那就没事了。
林然又放心地躺回去。
看完全程的天一:“……”
就离谱,这傻蛋就他妈离谱!
她都小睡一觉、醒来又悉悉索索半天,妖主就跟瞎了聋了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不紧不慢顺她的头发,林然也真是佛了,两眼无神躺着,一边脸颊硌得麻了,下巴抵着他腿换了个方向,继续两眼无神发呆。
好在一声重钟响后,郭司空终于是念完了,典礼进入下一个流程。
然后九列禁军分别从基台两边出来,抬着各式各样的妖兽,有大有小,看模样是类似于鸡鸭牛羊那样的祭祀品。
百姓们瞬间躁动起来。
禁军们将那些妖兽一一按在大鼎周围的立柱上,那柱子很是古怪,当妖兽被按在上面时,柱子表面浮起流波般瑰丽的色彩,然后一道道彩线如链突兀浮现紧紧拴住妖兽的全身,那些妖兽疯狂地挣扎,不乏实力强大的嘶吼声震天响,但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每队禁军走出一个最为高大强壮的汉子,手里举着半人高的镰刀,大喝一声划开妖兽的腿,鲜血滚滚涌出来,涌进地面深达半米的凹槽中流淌,空气中瞬间浮动着一种腥浓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