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薛府的角门处,薛永拿着糖葫芦,大口大口的吃着,酸酸甜甜的,流着满嘴的口水,给薛夫人磕过头后,叫薛定一起去街上玩儿,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看着街头行来的一辆奇怪的马车。
这是什么马车啊?
规格好奇怪啊,和府上常用的马车不同。
薛定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太仆寺的马车,今日是除夕皇宴,想必是来接各家出席贵眷的,只是,他愣了愣,这都几时了,怎么才来接,况且……刚才听门子说,林照不是已经走了吗?
果不其然,门子看到这辆马车来,也纳闷儿道:“这车怎么又回来了?是大少夫人落了什么东西吗?”
薛定目视着那马车由远及近,一个眯眯眼的内监下来,行过礼后,说是来接林照的,薛定闻言,瞳仁一缩,太阳穴突突的痛了起来。
“快……”
他对着冲自己走过来的三庆,切齿道:“快回东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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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咱们快到了。”
马车外,老内监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声线细细的,让林照想起了府上的曹管事,这两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根穿了线的银针,从耳朵里缓缓的拉出去,听的人浑身都不舒服。
林照闻言,轻轻的掀开小窗帘,停顿片刻,脸上的表情比这冬日还要清冷,几息后,动作柔和的放下,心里一沉。
不对劲儿,这不是进宫的路。
除夕夜,这条街上却空无一人,若说是为了快些到达宫门,也不该走这里,她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又有人想对自己下手。
“公公,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车帘里,传来林照有条不紊的声音,老内监一愣,下意识道:“当然是进宫去啊,夫人别着急,很快就到了。”
很快就到了,只怕自己很快就死了。
“公公,到底是去哪里啊?”
林照的口气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老内监这才回过头去,单手撩开车帘,里头的人静静的坐着,外头的月光照不进去,漆黑的车厢里,只能看到她发上的珠钗透着绿色的亮,林照双手叠在膝盖上,淡淡道:“阁下何必装假。”
老内监闻听此言,呵呵一笑,将马车勒停了下来,旋即下了马车,拍打一下肩头的雪花,这才道:“少夫人果然名不虚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这么稳如泰山,不愧是庆京第一才女,只怕是诗书压身,便百般不惊了。”
“我若惊恐逃脱,只怕会死得更快一些吧。”林照似笑非笑。
老内监转身看她,平和道:“少夫人您这是哪里的话,主子说了,要活得,不要死的,您若是死了,老奴实在是没法交差。”
“谁要掳我?”林照直白的问。
“既然留下夫人一命,您又何必多此一问呢?”老内监说着,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来,刀身寒芒刺骨,投射到林照的指尖,“不过老奴奉劝少夫人,不要做什么无畏的挣扎,老奴虽然是内监之身,但也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倘若争执起来,您这样细皮嫩肉的,伤了,也不值得。”
林照正住心神,缓缓的舒了口气,继续道:“府上的人知道我已经被太仆寺派来的马车接走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调出值班名册来,公公就不怕圣人追责吗?私掳官眷,这可是杀头流放的罪过。”
“哈哈哈——”
谁知老内监仰头长笑,摆手道:“都说少夫人聪颖,怎么猜不出,我又怎会真的是太仆寺的人呢?”
林照半合眼,果然如此。
借刀杀人。
“你的主子,是荣国公府的人?”林照突然问。
老内监笑容微敛,看神色,林照倒也分辨不出一二来,不紧不慢的攥了攥手指,眼下该怎么办,逃是逃不掉了,倒不如多问一下,日后自己若能得救,也可告诉薛道一些有用的东西。
“今夜掳了这么多官眷走,可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啊。”林照又说。
“寻常的货色主子怎会看上,主子说了,只要少夫人您一个。”
老内监负手而立,看着巷子尽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林照再次确定,这件事情是独独冲着自己的来的。
是陈望那个畜生?
毕竟此人上次就想派一个刀疤脸,将彼时还在娘家的自己趁夜掳走,若不是陈望的话,难道是小国舅谢林?
还是说,薛道其余的仇家?
薛家这样的众矢之的,薛道这般的朝野新秀,不知多少人眼红心热,动不得他们父子二人,就拿自己开刀。
怪就怪在薛道对自己太好了,自己就是别人拿捏薛道最有力的把柄。
就在林照思忖之际,老内监一直目视着的街口,忽然出现一群嘈乱的黑影,犹如结对的乌鸦一般,扑啦啦的往这边而来。
老内监眯着眼睛往前探了探身子,还以为是来接应的人,谁曾想……他呆愣一瞬,错愕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林照也察觉到动静,这些人一齐跑过来,震得马车直晃,她再次掀开窗帘,看着来人,也瞪了瞪眼睛,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庆京城的百姓,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神色更是歇斯底里,手里拿着镰刀锄头一类,为首的脑袋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绸子,见到面前的老内监和马车,龇嘴咧牙,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看到了乳牛一般,蜂拥而上!
“你们……你们别过来!”
老内监完全傻了,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来的,不是说好了,将林照带来这里,自会有人来接,这来的人不对劲儿啊!
他自称有些三脚猫功夫,这是不假,但面对这些如同疯魔的人,饶是武状元也得怵上一怵。
老内监顾不得什么,拔腿就要跑,谁知道脚下一块坑洼绊住,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刚趔趄着爬起来,背后一震,钻心的痛楚袭来,还伴随着巨大的力道,狠狠的扑到了车板上。
林照往后一靠,看着那老内监将眼珠等的老大,颤巍巍的转过身去,林照眸光一凛,一把镰刀不偏不倚,扎进了老内监的后背里。
鲜血将其衣裳染的湿红一片,疼痛侵袭,连嘶喊声都断断续续的,随之,那些举着农具的人蜂拥而上,嘴里还喊着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那个系着蓝色头巾的男子带头,一脚将老内监踹的呕出血来。
轰隆一声,力道穿过老内监的身体,撞在了车上,那马长嘶一声,猛地转身,马车登时倾斜,林照失去平衡,脸色暗惊,死死的撑住窗子,不至于整个人甩出去,随后,一只手从外头伸了进来,隔着层层叠叠的仪服,准确的抓住林照的脚踝,想要往出拖拽!
林照柳眉倒竖,一把拔下发髻上的钗子,拼尽全力冲着那皴裂的手背扎了下去!
“啊——”
伸手者凄厉的哀嚎一声,像是握到了火炭一样将手缩了回去,车帘子也落了下来,林照惊魂未定,车厢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那些呼喊叫嚣的声音近在咫尺,若不是隔着车板子,只怕要被生吞活剥。
“横竖一个死!”
外头的人大喊着:“把她杀了!把她杀了!”
林照咬牙,眼看着那车板子要散架,缝隙处已经有光渗了进来,急喘了两口气,皱眉厉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话音落下,外头忽然没了声音,那些嘈杂的动静犹如潮水般退去,林照心里起疑,干脆撩开帘子跳下车来,该死,这发髻实在是太重了,她的脖颈好悬被抻断,手也陷进了雪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