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妻子神色不安,周青臣便知她担心什么,摇摇头道:“惊鸿虽说性子霸道些,却并非糊涂之人,况,人都没了还能如何,便一时伤心,日子长了也就淡了,到时再与他挑个才貌双全温柔解语的美人成婚,小夫妻一热乎,还有什么丢不开。”
叶氏:“便真如你所说,那也得往后呢,现如今正在心上,若得知皎娘出事必会折返,他那性子可不好糊弄。”
周青臣略沉吟道:“此事也不难,山匪行凶从不留活口,况昨晚那场大火,整个燕州府的百姓都见了,那样的大火,又是夜里,谁能逃的脱,至于韩妈妈跟同贵儿,只说皎娘夜里忽然闹起病来,同贵儿赶巧了跟着韩妈妈出去寻大夫,方侥幸得了活命便是,韩妈妈的话,惊鸿断不会疑心。”
叶氏:“可惊鸿那性子,只怕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青臣:“他要见便让他见。”
叶氏顿时就明白了老爷的意思,是了,昨夜那场大火,把偌大一座别院都烧成了焦土,抬出的尸首莫不烧的面目全非,便是仵作也只能分辨男女跟大致年纪,寻个差不多的尸首顶替,难道惊鸿还能认出不成,如此一来,玉家那边也算有了个交代。
想起玉家,叶氏不禁发愁,当日可是自己出面去玉家提的亲,虽说是做戏,到底是做了全套,况人玉家二老可不知是做戏,当日原想着这燕州府里大都不知惊鸿的底细,便将来惊鸿回京,只说出远门做买卖了,也说的过去,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而到这会儿,惊鸿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住了。
正想着,便见周婆子快步进来回禀,玉老先生来了,旺儿把老先生请到了花厅待茶。”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却也只能站起来硬着头皮往外走,却听自家老爷道:“我与夫人去吧。”
叶氏松了口气,让她一个人去,还真有些怵,就怕玉家是跑来理论要说法,说不准就会大闹一场,毕竟人家亲闺女没了,就算是山匪作案,到底也欺瞒了人家,怎么也是她们这头理亏。
见了周青臣进来,玉先生却微微一怔,他是潘家学塾里的先生,也曾受邀去过几回诗会游园,虽不可能与知府大人同席,却也远远见过,故此,周青臣一进来,他便认了出来,本就苍白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子颤了颤的便要跪下扣头,而瞧见知府大人伴着叶氏夫人一并进来,玉老头便再傻也知道自己那个女婿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叶氏夫人当日去家里提亲,可是以表姐的身份去的,而作为燕州府的百姓,又在潘府学塾多年,多少知道些这位知府大人的底细。
听闻,虽非寒门出身,却也差不多少,是个没什么根底儿的,之所以能三十几岁便坐了一州知府,是因娶了一位出身勋贵世族的夫人,靠着夫人娘家帮衬,方能仕途顺遂,平步青云。
如今看来就是这位叶氏夫人,若这位叶氏夫人出身勋贵世族,自己那个好女婿是什么身份,还用说吗。
玉先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有朝一日会跟世族勋贵这样云彩尖儿上的贵人有什么扯啊,更别说当女婿了。
可这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偏就成真了,而玉先生却并无半分欢喜,有的只是悲凉,自己那苦命的闺女啊,自落生便三灾九病不断,好容易养大成人,却又嫁了那样一个混账不良的丈夫,好在和离之后,遇上了那样一个细心体贴的夫婿呵护,他们当爹娘的还当闺女是苦尽甘来,终得良缘,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到底是自己糊涂了,那样骨子里透着清贵的人,又怎会出身寻常,如今想想,这门亲事,从头到尾,除了这位叶氏夫人,何曾见过旁人,是说过母亲早逝,可难道除了亲娘跟这位表姐,便再无亲眷了?
想到此,玉先生忽觉自己当真可笑,到这会儿了,闺女的命都没了,还计较这些何用,虽伤心难过,却也不能失礼,认出周青臣便是知府大人,便要跪下扣头。
只是不等玉先生跪下去,周青臣已先一步扶住了他:“此处并非府衙大堂,老人家不必多礼,况本也不是外人。”
玉先生听了这话,微微苦笑:“大人抬举了。”
叶氏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玉先生已然开口:“听闻昨夜郊外别院中山匪杀人放火,无人生还,草民贸然登门是想寻个确切消息,小女,小女……”说着顿了顿,方一咬牙,颤着声儿道:“若小女遇害殒命,还请大人开恩,允草民认领了小女尸首家去安葬,也好入土为安。”
原来人家竟不是来理论的,而是来认领女儿尸首回去安葬的,且从头到尾也未提惊鸿,可见这玉老先生是看明白也想通透了,知道女儿这桩婚事当不得真,故此,开口便要认领了尸首家去安葬。
但人家不提,叶氏却不能装傻,开口道:“不瞒您老,惊鸿有事回京了,我也是放心不下皎娘妹妹,本打算着今儿便把皎娘妹妹接到我这儿来住,不想这一夜之间便出了这样的祸事,早上听闻噩耗真如晴空霹雳一般,不想妹妹那样温良和善的性子,竟会陡然遭此横祸,当真是上天不公,想想都叫人难受。”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方道:“不过您老放心,老爷已发下了海捕文书,必会把那些害死皎娘妹妹的匪徒缉拿归案,按律定罪,以慰皎娘妹妹在天之灵,至于妹妹后事,也正想与您商议,不若请高僧在这燕州府外寻一块风水福地以供妹妹长眠,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玉先生却摇头:“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命又苦,哪里承的住什么风水福地,认了家去,寻个清净之地葬了就好,便不劳夫人费心了。”
慢说没有尸首,便真有,叶氏也不能这么就让玉家带回家去随便葬了啊,且不说惊鸿哪儿交代不过去,便是自己与皎娘的情份,也断不能答应。
只不过,皎娘这个爹,瞧着极是固执却不傻,人家从进来可是一句没提惊鸿,仿佛没有这回事似的,只说认了女儿的尸首回去,这就占住了理,如此,叶氏拿什么身份跟人亲爹争。
好在知道当爹的闺女,方劝道:“皎娘妹妹死的冤,若直接安葬只怕魂灵不安,到底还需请高僧念经超度,魂灵得安,来世方能顺遂。”
叶氏这句来世顺遂到底说动了玉先生,终是点头应了,叶氏这才松了口气,忙趁热打铁说定,把灵柩停在观音庙中,做七日法事,再行安葬。
这边儿商量妥当,便使人骑快马给梁惊鸿递信去了,这是周青臣的主意,虽说梁惊鸿还在回京途中,却不会一直赶路,不过,便是再快,等他接着信儿赶回来,也已下葬,入土为安,便他再舍不下能如何,至多发性子闹上一阵子,也就消停了。
周青臣这里计量的周全,却不知梁惊鸿对皎娘已成执念,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是闹一阵就消停了没错,只不过梁惊鸿闹的这一阵,可是把整个燕州府都翻了过子来,连带侯府跟宫里都没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