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见李总管脸色不对,越发以为自己猜中了,怪不得平日里弟兄们去吃花酒,这李头儿怎么都请不,他们几个都以为李头儿惧内呢,毕竟家里那个婆娘可不是善茬儿,不曾想竟是别有所好,这真真儿的没想到,如此说来,往后哥几个再请李头儿得换地儿了。
想到此,忍不住凑过来一脸暧昧的道:“李头儿,听人说京里有个依云馆,里头的相公不仅知情识趣还一个赛一个的俊,等回了京咱去见识……”
这特么混账一撅屁股,李顺儿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不等侍卫话没说完,抬腿就是一脚,侍卫自然不敢躲,不过练家子皮糙肉厚,被踹一脚也没啥,心知自己这马屁拍马腿上了,刚要再找补,李顺儿神色一肃:“胡说什么,出大事了。”
侍卫见李总管的脸都有些发白,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莫非那皎月坊真有问题。”
李顺儿忍不住翻白眼,怪不得都说这些练武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这脑子瓜子简直就是实着的,遂没好气的道:“这不明摆着,要是没问题,这么多铺子能一夜之间都关张吗,更何况连掌柜伙计绣娘一个不剩的都不见了,谁家绣坊这么干。”
侍卫挠挠头:“那,那南楼月一家子也不见了,难道跟皎月坊也有干系,可南楼月师徒是唱戏的,皎月坊是绣坊,两下八竿子打不着,能有什么牵连。”
李顺儿:“怎么没牵连,你莫不是忘了前月六爷为什么来江南折腾,你我又为何留在姑苏?”
侍卫:“这个哪能忘,不是来找人的吗?”
李顺儿:“找什么人?”
这个……他们几个都是侯府当了七八年差的老人儿,五年前燕州府六爷跟玉娘子那些事,没有不知道的,可越是知道越不敢说,其实都知道那位死好几年了,当年六爷还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迎了牌位进府,别看是个死人牌位,排场却一点儿都不马虎。
直到如今京里的老百姓提起此事,都从心里羡慕玉家的好运道,寒门小户人家的姑娘竟然能嫁进侯府,就算人没了,也占上了侯府嫡孙原配大房的位份,以后就算小侯爷再怎样的名门贵女进门,也是续弦,照礼得给大房娘子的牌位敬茶,规规矩矩的称一声姐姐,玉家机缘造化,攀上侯府这样的姻亲,岂止是好运道,简直祖坟冒青烟了。
本以为玉娘子的事就算过去了,毕竟人都没了,六爷再稀罕能怎么着,过个一两年的也就丢开手了,到时候再续一房也就是了,估摸老太君跟娘娘也是这么打算的,哪想六爷这回就认了死扣儿,自迎了玉娘子牌位进门,别说续弦就连先头院里伺候的小丫头也都遣了出去,等后来西郊的园子盖好,干脆搬出侯府住到西郊去了,老太君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一点儿法子没有。
而他们这些府里当差的都知道不能提玉娘子的事,这是老太君的心病,六爷跟前儿就更不能提了,日子久了便成了府里的忌讳。
虽说不敢提到底有些憋不住,忍不住低声道:“李头儿,咱六爷不是想着想着就糊涂了,小的说句不该说的,您说这人都下了葬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啊。”侍卫没敢说的是,当年那场大火偌大的别院都烧成了灰,抬出来尸首就算是个囫囵个儿的,也焦糊的不成个人样儿了,若非如此怎会不等着六爷见,便忙忙的下了葬。
烧的这般厉害,就算天上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了,况且,这都五年了,说不得那位早已转世投胎,往哪儿找去。
李顺儿瞥了他一眼:“若果真死了自是活不过来……”
侍卫愣了一会儿,才算听明白,顿时唬了一跳,忙道:“您是说,那位没……”到底不敢把死说出来,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怎么可能,那样的大火,别院都烧没了,更何况……”当年燕州府那档子事,牵连甚多,有些话不好说也不能说。
燕州府的那场大火,的确有些蹊跷,只不过当时六爷疯了一般的四处找那些山匪,自己忙的跟陀螺一般,便也未深想,后来又出了许多事,等料理顺当得了空,也该回京了。
即便当年未深想,如今却也露了端倪,而且这端倪分明是人家故意露出来的,这说明背后一直有人操纵,这事儿真是越琢磨越心惊,而且他异常清楚,这件事事关重大,已不是自己能料理的了。
想到此,忙写了封信,吩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信送出去,李顺儿方缓了口气,侍卫道:“听那些邻居说,南家的马车一早走的,就算脚程快,也走不多远,不如我带着弟兄们快马加鞭把人都追回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顺儿伸手拦了,让他下去,心里暗暗苦笑,人家既然敢大摇大摆的上门送信,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以南楼月的聪明断然不会走陆路,坐船的话只怕已行出百里,往哪儿追去,况,就算追上又能如何,若玉娘子当真没死,必然就在南楼月手上,五年了,不管是什么人,用五年的时间费了诸多人力物力财力,设下这样一个局儿,图的绝不是金银,且这幕后之人极了解六爷,有玉娘子这个筹码在手,就等于拿住了六爷的七寸,当真好算计。
李顺儿八百里的加急信到京的时候,梁惊鸿并未在西郊的园子里,而是被皇上召进了御书房,梁惊鸿心知是为了北国使团来访之事,而这次来的仍是萧璟瑀。
梁惊鸿打心里不待见这位北国的贤王殿下,至于为什么不待见,大约是迁怒,五年前要不是这萧景瑜带着使团跑来南楚,皇上便不会召自己护送他回京,而自己若不回京,在别院里守着皎娘的话,她又怎会遭那样的横祸。
有些事即便过了五年,他依旧不敢去深想,略一想胸膛间便一剜一剜的疼。
大太监刘柱儿弓着身子小心恭敬的引着这位爷过了连廊,到了御书房外方站下,躬身道:“小侯爷请在此稍候,容奴才进去禀一声。”刘住儿的话音刚落,便听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是小六儿来了,进。”声音略低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语气却随意亲近。
刘柱儿道:“今儿奴才造化,借了小侯爷的光,小侯爷您请进。”
梁惊鸿点点头,抬手甩了个纸片子过去,刘柱儿急忙接住,手腕子一转便袖了起来,一连串作利落非常,可见轻车熟路
看着梁惊鸿进去,刘柱儿躬着身子退到廊外,才从袖子里把刚的纸片子抽了角出来,只瞅了一眼就乐的见牙不见眼,心道,怪道都说这位是财神爷呢,出手真是大方,这满朝文武都算上,打个赏就是一百两银票的,也就小侯爷了。
不过,刘柱儿心知,这一百两可不是随便赏的,小侯爷是大方,可不会胡来,这每次打赏都有章法,这回大约是因状元郎。
说起来万岁爷也不知咋想的,这满京里谁不知状元郎跟小侯爷不对付啊,那是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就算万一碰上了,也跟没看见似的。
要说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仅没有深仇大恨还是实打实的亲戚,小侯爷五年前在燕州府折腾了一出痴男怨女的戏码,末了迎了玉氏的牌位进侯府,三媒六证明媒正娶,这玉氏娘子即便死了也是小侯爷的正头大娘子,而状元郎正是这位玉氏的亲兄弟,也就是小侯爷正儿八经的小舅子。
民间有句俗语说的好,宁要得罪丈母娘不能怠慢小舅子,就是说姐弟之间亲厚,有时候更胜过母女,更何况小侯爷可是百年难遇的痴情种,打从迎了玉娘子的牌位进门,这位昔年间风流浪荡的小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边连个贴身侍奉的丫鬟都没有,可见对玉娘子的心意,爱屋及乌,该对这个小舅子格外好才是,怎么反倒不理不睬的。
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反正话自己递过去了,小侯爷心里有数就行。
一进御书房,梁惊鸿便瞥见了一边立着的冬郎,眉头微蹙了一下,方躬身行礼。
皇上心情极好,冲他招了招手:“小六儿你来瞧瞧状元郎绘的这幅江南春雨,朕瞧着不输宫里那些画师,那些画师的画精巧是精巧,却多流于匠气少了灵韵,便如牡丹无香美人无神,着实无趣的紧。”
梁惊鸿看向那画,是一幅水墨,运笔简约却灵气内蕴,粗粗几笔便勾勒出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江南美景,尤其那石桥小巷中挎着篮子的孩童,以及那篮子里一枝斜出来的杏花,琼花玉蕊,清美之极,不觉点点头:“的确画的好。”
皇上挑了挑眉:“怎么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小六儿今日却词穷了,莫不是当着朕,你这个姐夫不好夸自己的妻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