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鸿哪会搭什么鸡窝啊,出来把李顺儿叫过来,问他怎么搭鸡窝,这下真把李顺儿问住了,他虽是下人,可自小在侯府里当差,一步步当上了管事,哪干过这样的粗活,好在有个小厮说在家的时候干过,大略说了说搭法,就是选个墙角树荫的,围上栅栏,用麦草和泥磨上顶子防雨便行了。
梁惊鸿有些不信:“这么简单?”
那小厮挠了挠脑袋点头:“俺家的鸡窝就是这么搭的。”
李顺儿低声道:“旁边院里的鸡窝好像真是这么搭的。”
梁惊鸿往西边看了看,这边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院子,玉家跟旁边陈家就隔着一堵矮墙,便是玉家翻盖了房子,院墙却仍是原来的高矮,若谁家有事,只隔着院墙喊了一句就能听见,邻里邻居的也有照应。
梁惊鸿便走过去,惦着脚往旁边陈家的院子望了望,院子里正有几只芦花鸡正在咕咕的四处找食吃,西北角的鸡窝上站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高高仰着脖子,抖了抖鸡冠子,器宇轩昂的转着脑袋,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将军。
梁惊鸿仔细瞧了瞧那鸡窝,的确是木条扎的,正想着是不是过去看看,老陈家的却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瓦盆像是出来喂鸡,见了墙那边的梁惊鸿笑道:“姑老爷这是瞧什么呢?”
老陈家的一句姑老爷叫的梁惊鸿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笑道:“是想瞧瞧婶子家的鸡窝怎么搭的,岳母想养几只小鸡崽儿,正好我在,便帮着搭个鸡窝。”
老陈家的一愣,心里暗道,冬郎娘可真行,有道是上门姑爷座上客,便寻常百姓人家的姑爷上门,都得远接高迎,好吃好喝的待承着,生怕怠慢了,给自家女儿找麻烦,更何况,这位不止是小侯爷还是当朝国舅,这样的人物,就算燕州的知府大人见了,也得屁颠屁颠儿的讨好,冬郎娘竟让这样的贵婿搭鸡窝,真不知怎么想的。
有心让自家小子过去帮忙,可惜那父子俩都去明楼吃席去了,之所以自己没去是想着万一玉家这边要帮忙什么的,也好凑个手。
要不自己过去帮他搭吧,却又想冬郎爹是个读书人,干不得这些活计,冬郎娘却是个极能干的,家里外头一把好手,再说,过年的时候,自己这边孵了几窝小鸡崽儿,还问过冬郎娘,若想养正好挑几个,冬郎娘说她家老头子事儿多,嫌鸡粪臭,横竖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养鸡下蛋也吃不了,也就没养,怎么这会儿偏偏敢在女儿回门又想起搭鸡窝来了,还让姑爷搭?想必是故意的。
这是念着女儿受的委屈,心里过不去吧,也是想看看,这身份尊贵的姑爷,能不能为了皎娘低下身段干这些粗活儿。
想明白了,便不好说帮忙的话了,笑道:“原来是要搭鸡窝,隔着墙哪里能看的清楚,不若姑老爷过来瞧吧。”
梁惊鸿道:“那就叨扰婶子了。”说着从院门绕了过去,研究陈家的鸡窝去了。
老陈家,先开头还有些拘谨,毕竟眼前这位的身份太吓人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做梦都想不到,这样的贵人能来她们这样的百姓人家。
却未想到,这位贵人很是随和,一边儿瞧鸡窝一边儿跟她唠家常,一口一个陈叔,婶子的叫着,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老陈家的也就放开了,跟他说了好些皎娘小时候的事儿。
皎丫头生的好,性子也乖巧,就是身子弱,平日里不大出屋,也就赶上日后好不冷不热的时候,在院子里坐会儿针线,打小手就巧,我还记得六岁大的时候,就做了一手好针线了,绣的花啊鸟的别提多鲜活,说起来我家大妮子的针线还是跟皎丫头学的呢,可惜我家那妮子笨,只学了点儿皮毛,可就这也是咱们这儿十里八街数得着的好针线了。
老陈家的说起这个就从心里庆幸,得亏当年自己没错注意,趁着皎娘家来,让大妮子跟她学了几天针线,就凭这手针线,才说了门好亲事,到了婆家婆婆小姑的也都高看了一眼,年前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妻和美,婆媳安生,日子过得热乎着呢。
梁惊鸿听着有趣,笑道:“我倒不知她还收了个徒弟,改日若有机会定要见见。”
老陈家的更是欢喜,一叠声答应着。
唠了会儿家常,梁惊鸿方回转玉家开始搭鸡窝,老陈家的觑着空也过来跟尹氏说话儿,望着院子里套着旧衣裳拿着木条子搭鸡窝的梁惊鸿,忍不住道:“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把你家这贵婿给吓跑了,你见过哪家女婿上丈人门干这活儿的,谁家不是远接高迎,生怕怠慢了。”
其实尹氏刚也是一时想起女儿的委屈,张开便说出来,见梁惊鸿套着冬郎爹的旧衣裳去了陈家研究鸡窝,就后悔了。
想他堂堂小侯爷,在岳家干这样的粗活儿,传出去会不会失了体面,可话都说出去了,人家都干上了,总不能再去拦着吧。
想到此,不禁道:“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不成。”
老陈家的听了,笑道:“收是收不回来了,不过好歹能补救补救。”
尹氏:“怎么补救?”
老陈家的往里屋窗前坐着的皎娘努了努嘴:“你家这姑老爷能低下这样的身段,为的还不是皎丫头,你让皎丫头出去不就好了。”
尹氏眼睛一亮冲着屋里心不在焉的皎娘喊了一句:“天怪热的,皎丫头给惊鸿送碗茶过去。”
皎娘应了一声,提着壶出去送茶,一出屋就见梁惊鸿猫着腰在院子角往地上围木条,他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做起来难免生疏,李顺儿几个远远的站着,得了吩咐,根本不敢过来帮忙。
这会儿又刚过了晌午,日头正毒,这边又没个阴凉,便坐着不动,也得出汗,更何况还干活,虽说功夫不大,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背上都侵透了阿爹的旧袍子。
见他这般,皎娘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提着壶站在那儿半天也没吭声,就这么眼瞧着梁惊鸿的汗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远远站着的小厮忍不住低声道:“大总管您说咱们六爷是不是搭鸡窝搭的入神了没瞧见大娘子啊。”
李顺儿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当六爷是你这废物呢,六爷可是自小练武的。”
小厮恍然心道,是啊,自己怎么傻了,他们六爷可是文武双全,有真功夫在身的,耳力非凡,别说身边走近个人,便是外头街上有人经过,想来都瞒不过六爷,更何况,这人还是六爷心心念念最稀罕的大娘子。
寻常,只大娘子在哪儿,六爷的目光必然就跟去了哪儿,怎会都站身边儿半天了,还不知道的,想到此,忍不住道:“这么说,六爷是故意装没瞧见大娘子,这是为啥?”
李顺儿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你笨还不承认,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让大娘子心疼了,这鸡窝总不能白搭吧。”
小厮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咕哝了一句:“您打我干啥,我哪有没有六爷这么多心眼啊,要有这本事,不早娶媳妇了,还至于到现在还打光棍吗。”
李顺儿给他这话说笑了,心道,六爷心眼再多,这么多年不也没如愿吗,要不然,哪至于跑岳家来搭鸡窝啊,这事儿要是传到京中那些过往在六爷手上吃过亏的纨绔耳朵里,不定怎么笑呢。
想到此忙道:“今儿的事只当没瞧见,若是传出去让我知道了,你们自己掂量。”李顺儿的声音虽不大,却透着冷厉,小厮们不由打了个激灵忙道啥都没瞧见,没瞧见。
即便丑话说在了前头,李顺儿也不想主子的颜面有损,索性把人都遣到院外去了,只他一个守在这儿,还特意背过了身子去不看。
可他不看,耳朵却没聋,这院子本就不大,梁惊鸿又不会压低声音,故此他想听不见都不成。
其实以梁惊鸿的脸皮厚度,根本不在意谁听见看见,本来就是为了媳妇吗,只媳妇高兴能多瞧自己两眼,干什么都值。
更何况皎娘还端了茶过来,不止端了茶,还一脸心疼,是心疼吧,他应该没瞧错,一想到皎娘竟然心疼自己了,梁惊鸿就觉好像吃了人参果一般舒坦,即便日头晒的他汗流浃背,手上被木条子扎的乱七八糟,可架不住心里美啊。
到底,这些日子自己没白下心思,知道心疼自己了,既如此,就得让她再疼疼才是,想到此,手里略一用劲儿,那巴掌大的木条便从中间断了,锋利的茬口割在手上,瞬间血便冒了出来,顺着木条滴落下去。
皎娘惊呼了一声,手里的茶壶险些掉在地上,她这一惊呼,梁惊鸿方直起身子,见是她,笑道:“这会儿外头正热呢,你出来做什么?”
皎娘见他手背到了后面去,还只管说这些没用的饿,心里不免有气道:“手伤了吧,给我瞧瞧?”
梁惊鸿却笑道:“就是破了个小口,不打紧,你且回屋,这边就搭好了。”
皎娘秀眉微蹙:“给我瞧瞧。”语气中鲜有几分强硬。
梁惊鸿只得把手伸了出来,皎娘一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梁惊鸿这双手过往给她梳过发髻,别过簪子,虽不似女子一般皙白柔嫩,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满手血污,手掌中间被木条割了老大一个口子,伤口处还扎着木屑,血顺着伤口不停往外渗,让人看着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