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中的王朝皇贵数不胜数,可若是谈起能在仙宗面前直起腰板说话的,却没有几个,大奉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五载之前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国,某个夜晚发生一桩很是隐秘的叛乱,隐秘到百姓一觉醒来,自己的皇帝就变成了一个喜欢斜跨在龙椅上的年轻人,之后的五年间,大奉在这个年轻人手中,宛如蛟龙入海,剿番邦,退海寇,灭敌国,助民生,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与观念将这个埋在土中的小国一举变为连天宗都不得不以礼相待的庞然大物。
“秦广,你说那个少年什么时候会来啊,我好无聊啊。”大奉王城之内,一个身披裘衣,踩着毡履的年轻人正懒洋洋的瘫在龙椅之上,扫了眼案上的奏章,上眼皮与下眼皮不住的打架。
“陛下为何确定那个少年一定会来?如今三载已过,想来此事并未如陛下预想的那样发展。”殿中伫立的那位轻甲男子开口回到,若吴轩在此,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邀请其来大奉的那位领头修士。
“六案功曹亲自前来接引的人啊,我还没有见过冥府是什么样呢,是不是真有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什么的,话说你们这些仙人不应该飞来飞去的吗,在这杵着干什么,来,给我飞一个。”年轻人直了直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横躺龙榻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嘴角抽搐的秦广。
“陛下说笑了,我只是个凝魂境的修士,做不得上三境修士的御风而行。”这位年轻的皇帝似乎对他们这些修士一直不是很感冒,自己明明有着一副极佳的修行资质,却宁愿将大把时间花费在凡俗的民政上,也懒得抽出些时间修行一部功法。
“无聊啊。”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秦广退下,男子犹豫一番,微微抬头,正要开口,却迎上了那道睥靡众生的清冷目光,随即将话咽了下去,拱了拱手,退出了宫殿。
年轻人看着秦广离去的背影,盖上了脚下的上好裘皮绒毯,仰头盯着大殿之上鎏金牌匾愣神。
“你可要来啊,否则尘风的苦心,可就白费了。”其好像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阴寒,又裹了裹身上的裘披。
罗浮山中,一蓄着道须,束长冠的道袍男子正凝望着山下一众登山的身形,面色凛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修士扰乱他的清修,自从大奉一跃登天,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些奇怪修士手持各种琳琅法宝,前来登山,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又是大奉皇室。”男子眯着双眸,打量着一众浑然不知的下三境修士,其有些不解,不知那个突然崛起的年轻皇帝在搞什么名堂。
说起大奉,便不得不提那位开国皇帝与冥府的渊源,数甲子前凡俗一场天降大旱,饿殍千里,焦石流金,鬼魅横行,民不聊生,此时冥府正是大劫重生之际,十八层府狱内恶鬼荡荡,幽冥界与酆都城游魂遍野,再也无力投生世间。
那位菩萨便显灵凡尘,度化众生因果,大奉的开国皇帝被其佛法所折服,便主动让出了一疆之地用于羁押世间游魂恶鬼,才得以让冥府有了稍许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人伦崩塌,殃及三界。
如此,冥府便允了大奉王朝一个恳求,庇护其皇室子弟半个千纪,所以直至今日,无论是沙场征伐,还是天灾降祸,大奉总能坚挺的摇曳在风雨之中。
可自从那位年轻人执政之后,大奉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对冥府抱有崇敬之心,无论是阴将城隍,还是祭灵冥祀,甚至是百姓门上张贴的恶司门像,都被赶出了大奉境内,一度象征着冥府的罗浮山也没了往日的清净。
作为五方鬼帝之一的男子,自然有的是手段去惩治这些扰其清净的修士,不过那群人身上都带有皇室的印记,遵守着数甲子前的约定,其只是略施手段,以当警告,却不想引来了更多怀揣异宝的低阶修士,久而久之,其也发现了一些门道,联系大奉近年发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之事,便暗中探查了一番,此中结果,一载之前,已经呈到了某位阎君的案牍之上。
“那个小子在搞什么鬼。”男子皱了皱眉,往日闲暇之时,此地总有位一袭黑袍的少年总是满山的吆喝自己,撒泼打滚,放火烧山,追灵逐鬼,满山的生灵被其祸害了个遍,也没从他手中求得那朵仙植,如今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反而却没了踪影,不知这混不吝的小子是不是记自己的仇,故意拖沓。
想到此处,男子嗤笑一声,该不会又在某处被撵得到处跑呢吧。
天元宗内,一俏色身形正望着山涧中戏水的珍禽发呆,没留意身后正站着一位男子和老叟。
“咳咳,渔儿。”男子干咳一声,扰乱了女子的沉思。
“爹。”女子转身看着来人,收敛了娇颜上的神情,极力掩饰着眸子中的那缕落寞。
“那个少年?”男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起话头。
“不认识,没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宴沉渔瞬间红了脸颊,咬着朱唇,看这神色,还有几分怨恨的味道。
“额?”男子看着女儿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的架势,脸色有些精彩。
自从宴沉渔从补阙阁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后山之中,期间这位宗主数次来探望,都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呆呆的愣神,从大长老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异样,都要从遇见那位“掘墓老祖”开始。
“阴曹之中...”男子收敛了神色,看着扭过身生闷气的女子开口说道,眼神微眯,暗暗查探女子的神色变化。
“阴曹怎么了?有什么消息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宴沉渔一听到阴曹,直接闪身到父亲身前,纤手揪着轻纱,美眸中满眼担忧。
“阴曹之中,真的有第七案功曹?”宴东渊微微一笑,破案了,好小子,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进了一头拱白菜的猪,当年长生暗中潜入天元宗,宴东渊不是没有感知,他只是想看看这个怪异的小贼抱着什么企图。
可后续的事情让其有些措手不及,本以为是一位索命的鬼差,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位窃香的小贼,气的男子差点一巴掌拍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后来宴沉渔不知为何,神识之中暗藏了三朵冥花,玄阴之体也逐渐平稳,再无爆发的隐相,宴东渊也只好作罢,不再准备与冥府讨要个说法。
然而经过补阙阁一事后,宴东渊才正在察觉到此事的严重性,看着女儿赌气的模样,像极了一位闺中待嫁盼情郎的小媳妇,望眼欲穿也不为过啊。
“跟爹所说,怎么回事。”男子叹了口气,若是其他宗门弟子,事情便不会这么复杂,可若是涉及到冥府,他不得不得慎重对待。
如今这个少年又行事颇为诡异,一身手段亦正亦邪,能以下三境的修为,逼得一位上三境修士以身死道消为代价,引得一位天人老祖垂坐天幕,这已经不是一句天资聪颖能盖过的事了,其怀疑,这位突然现世的第七案功曹府司,是一位修心不修力的乱世祸引。
事到如今,宴沉渔也不再执拗,将长生的身份和补阙阁中的棋局解释了一番。
“篡夺者?”宴东渊听到这三个字,神色一惊,以他在仙宗中的地位与身份,当能可以了解到一些世间隐秘,长生口中的篡夺者,在仙界内,有着另一个名字,天运之子,往往是那些受仙人机缘,怀揣异宝或特殊天赋的弟子,向来是各大宗门争抢的对象,没想到,冥府居然是以这种态度对待此类人。
天界与冥府之间千万年来,数次大战,鲜有结果,如今在凡俗之中,双方博弈,稍有差错,免不得又是一次三界大战,这个少年,便大战爆发最好的引子。
“千年之战,要如约而至了吗。”男子昂首看着山瀑,神色复杂。
女子低头,看着脚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清俊少年。
奈何桥上,红娘牵着依旧是少女身姿的芸笙正面色凝重的注视着那枚黑色巨茧,数日前,忘川河中突然浮现出一抹异象,一向汹涌奔腾的忘川河水突然呈现倒灌之姿,疯狂涌向那黑茧之中,泛起的滔天巨浪直接掩盖住了那轮猩月。
整个冥府之中,皆回荡其阵阵雷鼓之声,震人心魄,那黑茧也逐渐呈现悸动之姿,似有心鸣之声。
“还算有些模样,到是没浪费了那些冥浊之气。”不知何时,老叟提着酒壶倚在桥间,微微颔首。
“是因为冥道的关系?”红娘打量着异象,按照长生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引发冥府如此异象,唯一的缘由,便是他的身份,得道冥道的认可。
“天道,冥道,仙道,都一样,没有什么认可不认可的,只有能不能争取到的,这小子一向对天地存有敬意,天地自然敬他,只不过有些一叶障目罢了。”老叟摇了摇头,那位菩萨对长生青眼有加是有原因的。
“你可知天地间第一位神明是如何诞生的吗?”老叟突然将目光转向红娘,眼神沧桑,意味深长。
“阴阳混沌际,万古开篇时。”红娘一愣,开口答道。
“你是说?”女子瞬间明悟过来,满眼诧异,随后看着老叟杀意暴涨,忘川河内刹那间猩红绽放,万魂摇曳。
“爷们的事,娘们少插手。”老叟看着眼前宛如妖花绽放的绝色女子,一声嗤笑,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