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自己喝多了。
他想去一个他感觉不到的地方,但他觉得他可能已经经过了那里,在一个更糟糕的地方徘徊。
他头晕目眩,这种感觉早已不愉快了。
在他的后口袋里发现了几粒药丸,那是他姐姐穆丽尔上次来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粉红色的小伞,她告诉他的。
当细雨变成倾盆大雨时,他把它们吞下去了。
水滴进了他的头发,划破了他的眼镜,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不在乎。
也许这场雨会把他洗干净。
也许它会把他冲走。
亨利到达他的公寓,但不能让自己爬到门口,第二十四层,这属于过去公寓,他的未来是迷茫的,他到门廊上身体后倾,然后看了看屋顶的天空,处于奇迹与崩溃的边缘。
他强迫自己停下来,用手掌抵住眼睛,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风暴。
做好准备,等待时机。
这只是一场暴风雨。
这只是一场暴风雨。
只是……他不确定那个人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坐下。
前一秒,亨利还是一个人,下一秒,他就不是了。
他听到打火机的噼啪声,一个小火焰在他的视线边缘跳动。
然后一个声音。
有那么一秒钟,它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又从他身边涌来。
“糟糕的夜晚。”
一个没有问号的问题。
亨利看了看,看到一个男人,穿着一套光滑的炭灰色西装,下面是一条敞开的黑色战壕,在可怕的一瞬间,他认为那是他的兄弟,大卫。
来提醒亨利他有多让人失望。
他们有一样的黑发,一样的尖下巴,但大卫不抽烟,也不会在布鲁克林这个地方被人发现,他还没大卫一半帅。
亨利盯着陌生人看的时间越长,两人的相似度就越低——取而代之的是,他意识到那个男人并没有被淋湿。
尽管雨还在下得很大,雨水还浸透亨利的羊毛夹克和棉衬衫,他冰冷的手还是紧贴着皮肤。穿着优雅西装的陌生人毫不费力地挡住打火机的小火苗或香烟本身。
他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把胳膊肘向后靠在湿透的台阶上,抬起下巴,好像在迎接雨水。
它从来没有碰过他。
它到处都是,但它没被淋湿。于是,亨利认为这个人是个幽灵。
或一个向导。
或者,很可能是一种幻觉。
“你想要什么?”
陌生人问道,还在研究着天空,亨利本能地畏缩了一下,但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
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好奇和探索。
他的头垂了下来,用他所见过的最绿的眼睛看着亨利。
如此明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现在,此时此刻,”陌生人说,“你想要什么?”
“为了快乐的成长,”亨利回答。
“啊,”陌生人说,烟从他的嘴里滑过,“没有人能给你。”
不是你。
亨利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他知道,即使在酒精和毒榀的迷雾中,他也应该站起来,进去。
但他无法让自己的腿移动,世界太沉重了,话不断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说。
“我不知道他们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告诉你要做你自己,但他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累了……”
他的声音更咽了。
“我厌倦了失败。我厌倦了…并不是我一个人。我不介意孤独。但这个——”
他的手指在衬衫前襟上打结。
“疼。”一只手从他下巴下抬起。
“看着我,亨利,”陌生人说,他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亨利抬起头,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看到有东西卷在里面,像烟一样。陌生人很美,一种狼人的美。饥饿和夏普。那绿宝石般的目光掠过他。
“你太完美了,”这个男人喃喃地说,用拇指抚摸着亨利的脸颊。
他的声音如丝绸一般,亨利倾身倾听,倾听他的声音,当他的手松开时,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痛苦也可以是美好的,”他说着,吐出一团烟雾。
“它可以改变。它可以创建。
“但我不想痛苦,”亨利嘶哑地说。“我想——”
“你想被爱。”
一种微弱而空洞的声音,半是咳嗽,半是呜咽。“是的。“那么就被爱吧。”
“你说得太简单了。”
“是的,”陌生人说。“如果你愿意付钱的话。”
亨利更咽着笑了起来。
“我不想要那种爱。”陌生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我说的不是钱。”
“还有什么?”陌生人伸出手,把手放在亨利的胸骨上。
“这是每个人都必须给予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亨利以为陌生人想要他的心,尽管他已经心碎了——然后他明白了。
他在书店工作,读了足够多的史诗,如饥似渴地阅读寓言和神话。
亨利前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学习圣经,他的成长过程中一直在听布莱克,弥尔顿和浮士德。
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觉得这些故事不只是故事了。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看见引火物而哄它燃烧的人。人类所有潜能的培育者。”
他盯着那个陌生人,尽管有暴风雨,他的眼睛还是干的,一张熟悉的面孔上的魔鬼之美,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更蛇形了,亨利知道这是什么:一个清醒的梦。
他之前吃过一两次,这是积极自我治疗的结果。
“我不相信魔鬼,”
他说着站了起来。
“我不相信灵魂存在。”
陌生人抬起头来。
“那你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被陌生人轻松的陪伴所抑制住的深沉的悲伤,现在又冲了回来。
对破裂心灵的压力。
他摇晃了一下,但陌生人扶住了他。
亨利不记得曾经见过另一个人站着,但现在他们是对视的。
当魔鬼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有一种稳定的温暖,就像一张盖在他肩膀上的毯子。
亨利觉得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了。
“你想被所有的人爱,”陌生人说。
“你想要满足所有人。我可以给你,代价是你不会错过的东西。”
陌生人伸出手来。
“哦,亨利?你说呢?”
他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没关系。
也许雨中的男人是对的。
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最后,这很简单,就像走下悬崖一样简单。
和坠落。
亨利握住他的手,陌生人用力挤压,使他手掌上的伤口重新裂开。
但最后,他没有感觉了。
他没有任何感觉,暗夜之神在微笑,说了一个词。
“交易”。
……
沉默有一百种。
长久以来被封闭的地方都是如此的寂静,耳朵被塞住时的那种压抑的寂静。
死者的空虚的沉默,和将死之人的沉重的沉默。
这是一个停止祷告的人的空洞的沉默,一个空无一人的犹太教堂的空灵的沉默,一个隐藏自己的人的屏住呼吸的沉默。
尴尬的沉默充斥着人们之间的空间,他们不知道说什么,而那些知道的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如何开始。
亨利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沉默,但这让他很难受。
他开始在街角的商店外面说话,而且边走边说,因为他除了看她的脸,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看,这样说话比较容易。
这些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当他们走到他那栋楼的蓝色大门时;
当他们爬上楼梯时;
当他们穿过公寓时,现在真项充满了他们之间的空气,像烟一样沉重,而艾迪什么也没说。
她坐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
窗外,这一天还在继续,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感觉一切都变了,因为艾迪·拉鲁永生了,而亨利·施特劳斯被诅咒了。
“艾迪,”当他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说,“请说点什么吧。”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芒,不是符咒,而是泪水,一开始他不知道她是伤心还是高兴。
“我不明白,”她说。
“没有人记得,我以为那是个意外,我以为这是个陷阱,但你不是偶然的,亨利。你不是陷阱。你记得我是因为你做了一笔交易。”
她摇摇头。
"我花了三百年时间破解诅咒,卢克却做了一件我从没想过的事"她擦去眼泪,突然笑了起来。
“他犯了个错误。”她的眼中充满了胜利。但是亨利不明白。
“所以我们的交易抵消了?”
“这就是我们对它们免疫的原因吗?”
艾迪摇摇头。
“我也不能幸免,亨利。”
他往后缩了缩,好像被打了一样。
“但我的交易对你没用。”
艾迪变软,握住他的手。
“当然有,你和我的交易,就像俄罗斯娃娃一样在一个壳里窝在一起。我看着你,就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只是我想要的与外表、魅力或成功无关。这听起来很可怕,在另一种生活中,但我想要的——我需要的——与你毫无关系。我想要的,我一直以来真正想要的,就是有人能记住我。所以你才可以说我的名字。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离开,然后回来,仍然知道我是谁。这就是为什么我能看着你,看到真实的你。这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了。
话语在他们之间展开,打开他的心扉。
它能让很多气氛温暖。
足够了。
他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的手滑过他的手,他们的手指挽在一起。
“你说你出生在1691年,”他若有所思地说。
“那你就……”
“三百二十三,”她说。亨利口哨声。“我从没和比我大的女人在一起过。”
艾迪笑了。“就你的年龄而言,你看起来确实非常、非常漂亮。”
“谢谢你。”
“跟我说说,”他说。
“什么?”
“我不知道的事,三百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你在那里经历了战争和革命,你看到火车、汽车、飞机和电视,你见证了正在发生的历史。”
艾迪皱眉。
“我想是的,”她说,“但我不知道,历史是你回头看的东西,而不是你当时真正感受到的东西。现在,你只是…活着。我不想永远活下去,我只想有灵魂的归宿。”
她蜷缩在他的身体里,他们躺着,头在一起,像寓言中的恋人一样交缠在一起,一种新的寂静笼罩着他们,轻如夏日的床单。
然后她说,“多久?”
他的头转向她,“什么?“
“当你做了交易的时候,”她说,声音小心而轻柔,仿佛在试探冰冷的地面。
“你做了多长时间?”
亨利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而不是她。
“一生,”他说,这不是谎言,但阴影划过艾迪的脸。
“和他同意了?”
亨利点点头,把她拉回自己身边,他说过的话和没说的话都让他精疲力尽。
“一辈子,”她低声说。
在黑暗中,他们之间的字句悬在一起。
……
亨利想,艾迪有很多东西。
但她不容易被遗忘。
她占据了这么大的空间,怎么会有人忘记她呢?
她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故事、笑声、温暖和光明。
他让她去工作,或者更确切地说,她自己去工作,重新进货、重新上架,而他则帮助打理客户。
她称自己为幽灵,对其他人来说,她可能是幽灵,但亨利只能看着她。
她在书中穿梭,就像他们是朋友一样。
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
他认为,它们是她故事的一部分,是她接触过的另一件东西。
她说,这是她曾经见过的一位作家,这是她的一个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读到的一本书。
亨利偶尔会瞥见悲伤,瞥见渴望,但那只是一瞬,然后她会加倍,变得更明亮,进入另一个故事。
“你认识海明威吗?”他问道。
“我们见过一两次面,”她笑着说,“但科莱特更聪明。”
书像影子一样尾随着艾迪。
他从未见过这只猫对另一个人如此投入,当他问她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露出一脸羞怯的笑容。
现在他们的目光在商店的另一边相遇,他知道她也不能幸免,他们的交易只是在一起进行,但事实是,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没有闪光。
她的眼神很清晰,像雾中的灯塔。
她笑了,亨利的世界变得更加光明。
她转过身去,天又黑了。
一个女人走向收银台,亨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回来。
“找到你需要的一切?”她的眼睛已经充满了光芒。
“哦,是的,”女人带着温暖的微笑说,他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而不是亨利。
他是儿子,还是爱人,兄弟,朋友?
艾迪把胳膊肘靠在柜台上。
她轻拍他在顾客间翻看的书。
纽约的一组现代照片。
“我注意到你家有摄像头,”她说。”和照片。是你的,对吗?”
亨利点点头,抑制住了想说这只是个爱好的冲动,或者更确切地说,这只是个爱好,曾经是。
“你很好,”她说,这很好,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很好,他知道,有时甚至比好还好一点。
他在大学时给罗比拍过大头照,但那是因为罗比请不起真正的摄影师。
穆丽尔说他的照片很可爱。
以他们传统的方式颠覆了常规,但亨利并不想破坏什么。
他只是想捕捉一些东西。
他低头看那本书。“有一张全家福,”他说,“不是大厅里的那张,是另一张,是我六七岁时的,那一天太可怕了。穆丽尔把口香糖放进大卫的书里,我感冒了,我父母一直吵到闪光灯熄灭。在照片里,我们看起来都很开心。我记得看到那张照片,然后意识到照片不是真的。没有背景,只有一种幻觉,你在展示一个生活的快照,但生活不是快照,它是流动的,所以照片就像小说。我喜欢他们这一点。人人都以为摄影是真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谎言。”
“你为什么停下来?”
因为时间和照片不一样,它可以保持静止的同时,眨眼间它就流逝了。
他一直认为拍照是一种爱好,是艺术课的学分,当他发现这是一件你可以做的事情时,已经太迟了。
至少,感觉是这样的。
他远远落后了。
所以他放弃了。
把相机和其他被抛弃的爱好放在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