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木叶家族”六人齐聚在位于夜宫“银库”近旁,建好后几乎从未使用过的“议事厅”中。叶玄与木青儿,均不喜太过肃穆的场合,是以家族议事,多在木、叶二人屋中。
鬼蛾跪在“墨绿的孔雀石地板”上,已整整一夜。手上血污擦了,衣衫却没换过,仍是赤足裸臂,通体暗红。看到鬼蛾跪在厅间的光景,叶玄不自觉地想起了“甘恬”的弯刀,也是“墨绿刀鞘,镶嵌暗红宝石”。回城后,那柄弯刀已被鬼蛾据为己有。
“议事厅”并不甚大,内里空空如也,就连座椅都是晨间现搬来的。木青儿没有坐,她站在叶玄侧后,右手轻塔在椅背之上,感觉这样自在许多。木青儿不坐,影、星、雁三人也不好坐,索性围拢到二人身边,仍是残影挨着叶玄,寒星、孤雁伴着木青儿。
“兵团交给你,不管事,报花账,我容得你;到了夕霞山,学那丁兰一般,不听号令,肆意嚣张,我也容你;可你昨日竟……竟他娘的干出这等事来,你跟那‘风四矛’有什么区别?若不治你,‘木叶家’迟早叫你祸害的和那‘风家’一般声名狼藉!”叶玄越骂越怒,指着鬼蛾的手指,微微颤抖。
鬼蛾知道这一次叶玄是动了真怒,困饿干渴之下,身子仍跪得比直,只求能得个便宜些的处置:“少主,你别气了。我认错,认罚……”鬼蛾可怜兮兮地偷望了叶玄一眼,目光一触,忙又低头。
“怎么罚,你自己说!”
鬼蛾一时呆住,不知如何做答。独自跪了一整夜,她不是没琢磨过自己会受什么处置。只是,自己说实在忒也为难,说轻了或惹得叶玄更怒,万一说重了……至此,鬼蛾对那横死于自己手中的俊美商人,没有丝毫怜悯、愧疚。
“关她三个月监房!”残影见鬼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右手指着她鼻尖,恶狠狠斥道。仿佛自己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怨,仿佛口中说的是什么令人发指的重刑。
被叶玄怒目一瞪,残影伸出的手臂立即乖巧地缩了回去,动作显得十分滑稽。她就是想将场间肃杀的气氛搅乱。
“革除‘治安兵团’团长之职。鞭二十,监百日!”话一出口,叶玄心中暗骂自己无能。“我有什么脸瞪小影。鬼蛾在‘内城’明目张胆地滥杀,鞭二十?她当众杀人的地方,就在‘城主府’的斜对街,监百日?那跟奖赏有什么区别?可是,我又能拿她……怎么办呢?难道依着城律将她斩了?”就这徇私枉法的处置,原下了一整夜的决心,定四十鞭。话到嘴边,又砍一半。
“还有,将她所有财物,除了‘鬼哭’和身上这套衣裳,全数卖了,赔那商人!”
鬼蛾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叶玄,目中透出怨愤。鞭刑虽也可怖,却已在她意想之中,毕竟有残影前车之鉴。可变卖自己财产,却是大出所料。想到这数十年的辛勤贪墨眨眼便成泡影,一时如遭雷电,惊怒交集。
叶玄呼地从椅中站起,上前几步“啪”一个耳光重重甩到鬼蛾脸上。
“怎么?是觉得欺负你了?你他妈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试试!”他右手指着鬼蛾,目眦欲裂,暴跳如雷。
残影见状,慌忙跑上前去拉住叶玄。“少主,你别…别真动气呀。”便是“莫问塔”泄密那次,也未见叶玄愤怒到如此地步。
叶玄愤怒是真,却跟那个无辜枉死的西域商人没太大关系。一是因为清尘,昨晚那情形,清尘要是被鬼蛾制住…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二是因为鬼蛾,将来到了那边,她若还如此行事,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鬼蛾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懵了,呆呆怔了一会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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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肿起的左颊嘤嘤低泣。泪水越涌越狂,却吓得不敢放声。
残影抬起右足,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鬼蛾踹倒,心中暗骂:“平日不是挺会装吗,关键时候怎个蠢成这样?扇你耳光不顺势伏倒,是要拱火还是等着再挨?”旋即小心翼翼地将叶玄半搀半扶引回椅中,好似他是个一阵轻风就能吹倒的老翁。
双足污秽,衣袖破损,斑斓残乱,面颊肿胀;一身暗红伏地颤抖,声声呜咽更在喉头。望着眼前的鬼蛾,叶玄仿佛看到一个被妈妈弃在街头,受尽欺凌却连哀求也不敢大声的小女孩儿,厉狠的斥骂再也喝不出一句。他闭上眼睛,试图调缓内息的流速,以抚平自己的心绪。
“少主,息怒。”寒星毫无情感地念出四字,像是书堂中背诗的小童。
没有人料到寒星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她这是在安慰我吗?不可能。难道是在求情?”叶玄想不通,但他感激寒星暂时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晚执刑。打完直接扔进监房,与其他囚犯一般待遇。”叶玄尽量掩藏着情绪,扔出一句冰冷的指令,而后转身逃离了“议事厅”。
“这次倒瞧你敢不敢亲自动手。”残影望着叶玄那分明修长、比直,然而在自己瞧来却总觉不够挺拔的背影,暗自腹诽。“他若真的自己动手,说明他更疼惜我,还是更疼惜小蛾呢?”
木青儿也随着叶玄而去,经过鬼蛾身边时,停步看了她一会儿。
“你……”孤雁想跟鬼蛾说些什么,终是摇了摇头,跟在寒星身后走了出去,刻意与前面拉开一段不必寒暄的间距。
叶玄与木青儿走后,鬼蛾终于伏地放声大哭。残影跪在地上,引她将脸放在自己膝头,未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极轻缓地揉抚那一头浓密的乱发。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没说让你接着跪,就不用跪了,也别大喇喇坐在椅上,去墙角缩着。”待鬼蛾哭声渐敛,残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