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残影回来时只拿了一个水袋、一篮面饼,鬼蛾眼中透出失望之意。残影不禁气得笑出声来:“你倒永远知道对自己好,现在是什么情形,还挑肥拣瘦?”
幼时吃“泥饼”的经历,让鬼蛾很排斥饼状的食物。她最喜欢吃的是“蜜糕”以及各种禽兽的“肉、蛋、奶”,其实也都是些城中普通匠人踮脚可及的奢侈。反而似“霜葵、茸菇”这等能入“薛让、山均”之流法眼的珍馐,她只觉寡淡无味,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过瘾。
鬼蛾此时腹中饥饿,口中干渴,也顾不得许多,配着袋中暖水,大口嚼起面饼来。
“哎?你把饼咽了再喝水!这样我还怎么喝呀?”残影有些后悔,她只从膳房拿了一个水袋过来。
“本座今日也不去‘莫问塔’了,就坐在这冷石板上陪你吃饼。我屁股上可没你那许多肉,硌得疼死了。这份恩德,你可一定要感激涕零、没齿不忘才行啊。”残影故作轻松地与鬼蛾调笑着,盼能稍稍和缓她心中的恐惧。
残影将第一张面饼的最后一角送入口中时,鬼蛾已拿起了第四张。残影静静坐在一旁,瞧着鬼蛾将第四、第五张面饼送如肚中。她一直挺喜欢看鬼蛾吃东西时没出息的样子,尤其这次…饼是自己拿来的,更让她感到一种“投喂”的快乐。
食篮中的面饼还剩一张,鬼蛾终于不再伸手去拿,只将皮袋中的暖水豪饮似地灌入口中。这一餐,仅仅享受到了咀嚼和吞咽的快感,味蕾却没得到什么像样的刺激。
鬼蛾靠墙而坐,满足的同时又颇觉沮丧。方才少主说“打完直接扔进监房,与其他囚犯一般待遇”也不知是不是气话。若当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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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这顿面饼就是百日内最好的一餐了。
想到此处,她又把最后一张面饼从篮中拎了出来,卷成个纸桶一般,将前面一截深深噻入口中。这吃饼的法子,一来是为避免对“泥饼”的联想,二来也是自小在“孤饿坊”中练出来的。“孤饿坊”每日一餐饭,食物粗鄙,倒不限量。只是坊中孩子太多,众人分成若干批次,轮流到伙房用餐。每餐时刻有限,吃得快,才能多吃。
残影津津有味地瞧着鬼蛾赌气似地将最后一张面饼吞下,心中只觉无比畅快,笑骂道:“你这吃相,不知道还以为是死刑呢?”
“吃不饱,还不如死了。”鬼蛾抚着撑得有些难受的肚子,幽怨地说道。
残影轻轻白了她一眼:“你这就叫自作自受,‘刑院’交你掌管之前,就只是个行刑和监禁的地方,‘管吃不管饱’是你定的规矩吧?还依着各人体形配粥。哼,偏偏自己是个体形和食量全然不符的饿鬼。”
鬼蛾还未开口,残影看着她的神情直接回绝道:“少主正在气头上,别指望我给你送吃的。”
“那个…是什么滋味儿?”靠着暴饮暴食冲淡了的恐惧,此时又慢慢爬回鬼蛾的五脏六腑。若在平日,以治安兵团“蛾大人”手段之酷烈,区区藤鞭在她的道具室中,就连扔在墙角吃灰都不配。然而这许多年下来,她“忍受痛苦”的能力,显然没有随“创造痛苦”的能力一并提升。同“周莲”一战,已毫无疑问地证实了这一点。
残影极力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发现终是绕不开的。经年日久,她的肌肤已不记得当时的痛楚是如何剧烈,但那时闪过脑中的一个念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若有一日我落在敌人手中,只怕不是个宁死不屈的豪杰。
身为一个拨弄旁人命运的筹官,残影自认为那场刑罚于己而言,是一次极重要的成长。那之后,她对人的意志、人的身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不过此刻不是跟小蛾讨论这些的时候:“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的。就像被山羊舔脚底,对周莲来说,那明显是种让她生不如死的酷刑,我却觉得还挺好玩儿的。对了,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就猜出周莲怕这个的?”
“我也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少主说要审她,我脑中就冒出了山羊。”鬼蛾轻声说道。
“唉,得折磨多少人才能换来这样的直觉。你经这一遭,也算个小小报应吧。”残影尽量扮出轻佻的口吻讥刺道,随即发现当自己真心关切时,情绪这种工具,并不像在“莫问塔”中那样容易驾驭。
“我不知这样说能不能安慰到你,藤鞭……应该没有‘烬手’厉害。”残影不再假装云淡风轻。
“嘶……”鬼蛾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别说了,一点儿也不安慰。”
“对不起。”残影抱歉道。“我知道‘等待’比‘处刑’更苦,你试着睡一会儿吧。能睡着的话,也算少受些罪。”残影觉得,不管晚间是有由谁来执刑,鬼蛾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议事厅”中,等人来领。
残影挪动自己的身子,与鬼蛾并排靠墙而坐。鬼蛾则乖顺地侧身卧倒,将没有红肿的右颊枕到残影伸直的大腿上。残影的小腹当即感受到一股灼热的鼻息。她伸出右手,轻抚鬼蛾的脖颈,用不怎么纯熟的“阴风指”,按揉着后颈处两个容易致人昏厥的要穴。慢慢地,鬼蛾凌乱的气息变得和缓、有序,而后进入了睡眠。
流亡日记-节选(48)
林觉现在不是每晚都来了,我要闹一下吗?
我愚蠢的丈夫啊,安涅瑟可不会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