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怕奶奶吗?”
“不怕…不怕…”老掌柜强忍着惧意。
少女鬼魅似的眼睛往上一挑,脸色更加低沉。很不友好的“嗯——”了一声。
极会察言观色的老掌柜连忙改口:“怕…怕…”
“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怕…不怕…怕…”老掌柜琢磨不了少女的心思,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才能让少女满意。
少女虽不满意老掌柜的回答,对老掌柜的表现非常满意,冷笑一声:“那就好办了——”
纵身一跃,跳进柜后,伸出两根手指摁住老掌柜的胸口:“把刚才你收下的东西交出来吧?”
少女这一摁看上去轻描淡写,可老掌柜已然动弹不得。
老掌柜脸色惊骇,闭口不言。
那玉簪可是他用整个柜面上的东西才典当来的,又怎么可能就此交出来?
少女一点也不着急,淡淡道:“看来你是想家破人亡了?”摁住老掌柜的衣袖中,一条乌黑的东西无声游出。
老掌柜的眼睛瞪着那东西,眼珠都要迸出眶来。
那条东西虽只有两尺不到,但已足够骇人。只因那东西,是传说中才有的神物,老掌柜这一辈子还只在画上见过。
那东西几分像蛇,却绝不是蛇。
那东西几分像壁虎,却绝不是壁虎。
那是一条龙!
一条六爪黑龙,细小的鳞片尚闪着光。
四爪为蛟,五爪为龙,那六爪是…
黑龙游出少女的衣袖,钻进老掌柜的衣襟里。不见了。
少女放开老掌柜,转过身悠悠道:“奶奶数到三十。你把东西交出来,奶奶保你平安没事,你若不交出来…嘿嘿,奶奶就让你这儿鸡犬不留。”
“注意,是鸡犬不留,不是鸡犬不宁。”
她理理衣襟,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二,三…”
奇葩苏如是一脸的不愿,不过还是跟流玉枫去找了郎中。
奇葩不去找郎中,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没有钱的日子,在重的伤病都是硬杠。
他从未见到这么多钱,他怕别人抢他的钱。他知道钱对于一个人来讲意味着什么。
他听说过很多很多人都死在了钱上。
也亲眼见过很多很多人死在了没钱上。
他能活到今天,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老子命硬,比命、根子都硬”。
流玉枫也怕。
他怕的不是有钱来抢钱,而是有人来要他的命。
钱和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了郎中,买了衣服,苏如是又叫嚷着要出城去睡荒山野岭。流玉枫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通过“威逼利诱”拦住苏如是。
当流玉枫说要苏如是“还钱”,苏如是舍不得还,也甩不了赖。这钱还真娘是流玉枫的,他只不过是跑了个腿。
就算要分,也只能分到一点跑路费。
苏如是这么吃不得亏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亏本的生意?何况他刚吃下一个大亏不久。
他只好从了流玉枫。
流玉枫带着沈灵和苏如是进了一家客栈。好多天都不曾见过床的流玉枫,不但没有吃过一点带油盐的东西,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只不过,在开房的时候沈灵却和苏如是发生了争议。
争议出自掌柜打探三人一遍后,问出的一个问题:“三位客官,你们…你们需要几间房呀?”
苏如是当先道:“一间。”
沈灵立即叫道:“两间!”
苏如是道:“干嘛要开两间,三个人一起睡不好吗?”
沈灵红着脸道:“谁要跟你睡,我只和玉枫哥哥睡。”
苏如是横了沈灵一眼:“不害臊!”
流玉枫排开两人走到柜台前,做出决定:“两间。”
没想到的是,一波方平二波又起。
付钱的时候,奇葩苏如是竟然又和掌柜争论起来了。
“你这是黑店吧,收这么贵?给老子便宜一点。”
掌柜的擦了擦和苏如是讨价还价时溢出的汗水,无可奈何道:“客官,真的是便宜不了了。我这儿本就是这一块最便宜的店,结果还被你还了两次价,现在已经是亏本的生意了…”
“不行,你必须再给老子便宜一点。”
“客官,我是真的便宜不了了。我这店里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是要吃饭的呀…”
等着上楼的流玉枫和沈灵站在一边。看着掌柜眼泪都快流下来的样子,流玉枫很担心苏如在这么还价会被人连托带打赶出去。
把苏如是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还的太厉害了,让人家稍微也挣一点钱好不好?”
苏如是推开流玉枫:“你钱多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无奸不商?”
流玉枫叹息,不再搭理苏如是,对掌柜道:“大伯,麻烦你再给我们准备一点吃的,我们有些饿了。等儿你找我结账。”
掌柜见流玉枫比苏如是要懂事、要有礼貌、也要大方很多,欢喜的应了一声:“好嘞。”便吩咐小二去了。
流玉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道:“对了大伯,这附近哪儿有卖马的吗?”
掌柜连连点头:“有,有。”
流玉枫想了想,道:“那你能安排一位伙计帮我去买两匹马吗?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掌柜笑道:“当然能了。不用双倍价钱,就冲你这两声大伯,我都叫人去买。”
流玉枫道了谢,领着沈灵和苏如是上了楼,进了房间。
第三次争论开始了。
苏如是看了一进门就俏脸微红的沈灵一阵,凑到流玉枫耳边,低声道:“老子觉得你明天早上要扶着墙才能出门。”
流玉枫缓缓转头,盯着苏如是。
苏如是感觉到自身有了危险,解释道:“老子说的可是实话,不信你看看她…”
流玉枫一动不动道:“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苏如是一个不稳,险些跌坐到地上。
听不懂苏如是话里意思的沈灵,拉住流玉枫的手道:“不行,玉枫哥哥,你得和我睡。”
流玉枫垂了下头,咳了一声,道:“灵妹妹,男女有别,我们现在还不能共枕。”
沈灵道:“可我们已经是天生一对了呀。”
“我们还没有成亲。”
“那我们现在就成亲。”
“噗——”正喝着水的苏如是一口水喷出:“你们说话注意点,把老子呛死了可是要偿命的。”
沈灵见流玉枫要和苏如是睡,心里一下子就对苏如是有了意见,沉着脸道:“你能不能去你的房间,不要呆在我这里。我讨厌你!”
苏如是悠悠道:“你以为老子想啊,老子要不是等着吃东西,早他娘的走了。”
沈灵道:“吃东西也不要呆在我这里。”
苏如是不屑道:“这里又没有写你的名字。”
沈灵用手指在桌上写出名字:“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苏如是把头偏到一边:“幼稚!”
敲门声响起,流玉枫开门,掌柜一脸笑意带着三名小二端着菜进来。
流玉枫正要说话,苏如是起身抢声道:“慢着!”
掌柜看着苏如是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笑嘻嘻道:“老子有重要事情和你说,走,去外面谈谈。”
笑意直接僵硬在了脸上。
想和流玉枫“同房”的沈灵,根本没有奇葩想的那么复杂,连那句“明天早上要扶着墙才能出门”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在沈灵心目中,和心上人同房不过是相拥而眠,说说悄悄话,没什么不妥的。
沈灵在世外桃源一样的指路山上长大。与娘亲相依为命的她,从未踏出山门半步,在流玉枫与游龙剑客上指路山之前,她尚觉得世间只有她和娘亲两人。
离开指路山、跟着流玉枫下山,则是因为她的娘亲和游龙剑客死在了同一个晚上。
她能够依靠的,只剩下流玉枫一人。
天真无邪,烂漫无比的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与流玉枫相识三年,懵懵懂懂的拉过勾、许过山盟海誓。
她将与流玉枫相识的地方,取名为“长干里”。自认为与流玉枫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要流玉枫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但经历过一次腥风血雨,差点被人摁在雨水里强暴的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恐惧。
尤其是这人声鼎沸,完全陌生的世界。
只有在一种时候,她才不会感到害怕。那就是流玉枫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希望能和流玉枫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只是她离开指路山才发现,原来这世界有好多好多规矩。什么男女有别呀、没成亲不能同房呀,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她不在乎这些,只不过这些“规矩”从流玉枫嘴里说出来,她又不得不遵守。她是一个乖巧而又通情达理,很不经哄的好姑娘。
她掩着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不安,立在门口不舍的看着流玉枫进了苏如是的房间。
奇葩苏如是的还价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不是奇葩还不到价,而是流玉枫在奇葩想和掌柜出去谈谈人生的时候,一把将奇葩揪了回来。
如数结了账,拦都拦不住。
奇葩心头一阵绞痛,思道:“他这败家的本事,只怕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流玉枫从沈灵那里出来的时候,奇葩苏如是正在房间里舞着他的那柄竹剑。
梦想成为一名剑客的奇葩苏如是,有事没事都会舞舞剑。这几天因为流玉枫和沈灵耽误了,得补回来才行。
奇葩的剑,舞的很诡异,不但毫无招式可言,而且还没有半点规律,简直就是一趟乱舞。流玉枫看的有些诧异。
诧异的一边看着苏如是舞剑,一边走到床边。然后又一边看着苏如是舞剑,一边脱下衣服。
幸好他不喜欢笑,不然他肯定会像苏如是那样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看着专心致志的苏如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很喜欢舞剑?”
苏如是又挥了两下剑:“那当然了,老子可是要当一名剑客的人。”将剑向流玉枫一指,收起来用两指抹了一下剑身,得意道:“怎么样?老子这把剑厉害吧?”
流玉枫不在看苏如是,起身将衣服挂到床头:“厉害是厉害,不过最厉害的是这把剑的主人。”
“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苏如是哈哈一笑,走到流玉枫身后,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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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说游龙剑客是你伯父,那你的剑法肯定也很厉害了?”
“厉害谈不上,只是会那么一点。”流玉枫向床边走去。
“那你教教老子好不好?”苏如是跟着流玉枫。
流玉枫在床边坐下,看了看欣喜的苏如是:“你想学呀?”
苏如是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流玉枫抬起腿上了床,扯过辈子:“等你什么时候把偷得毛病改了,我就教你。”
偷对于苏如是来说,那是生存的根本。若不是有这个“毛病”,他只怕早就饿死了。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饿死。转过身背对着流玉枫,喏喏道:“老子偷不偷关你什么事,老子又没偷你的。”
“怎么不关我的事?现在你还只是偷,我若把剑法交给你,你改抢了怎么办?”
流玉枫这句话一语成谶,奇葩不由的跳了起来,叫道:“哇靠,你小子还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你——”流玉枫强忍着气道:“你娘亲如果还在世的话,她现在一定哭的很伤心。”
苏如是摸摸脑袋:“怎么了呢?”
“你没救了!”流玉枫狠狠的瞪了苏如是一眼,背对着苏如是睡下。
苏如是若有其事的想了想:“老子娘亲去世的时候,舅舅他明明还在啊,怎么到你这里,老子就没舅了呢?”
流玉枫用被子盖住半个头,在心头大叫道:“天啊,我怎么会遇到一个这样的奇葩…”
苏如是坐到床边,摇了摇流玉枫的手臂:“喂,你这就睡啦?”
流玉枫往里边靠了靠,拉着辈子彻底将头盖住。只想离苏如是远一些。
苏如是叹了口气,由衷感慨道:“这是一头猪啊。”
流玉枫将被子蒙的更紧。他很怕自己会跳起来揍这奇葩一顿。
奇葩用两只脚互相蹭掉下午才买的新靴子,双腿一缩,坐到床上,喃喃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么漂亮的姑娘想要你睡她,你他娘的竟然还不乐意,老子看你脑子是进水了,没得救了。”
他把头一抬,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一个姑娘想要老子睡她的话,不管她长什么样子,不管她是谁,老子明年都让她当娘。嘿嘿,那样咱老苏家也就有后了,还可以每天晚上和她嘿咻嘿咻,多好啊…”
“哎,也不知道去那个什么发霉的山,能不能找到仙人…”
今天晚上的流玉枫,没有梦见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却总感觉能看到什么东西的神秘黑暗。
他梦见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庄院。
庄院的四周尽是茂密山林,大小路上都立着数不尽的高头大马。
马和人一样,都披着甲,马上的人更是执戈挺剑,蓄势待发,尽是一片杀气腾腾的景象。
庄院的大门前躺着两樽足有八九尺高的石像,石像腰间配着宝剑,威严无比。看上去应该是被人有意推倒的。
石像旁的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荆湘杨氏”四个大字。此刻也已断了。
朱红的大门半敞着,一个妇人裹着婴儿拼命从庄院里逃出。
却不料一骑迎面飞奔而至。马上披甲戴冠的人一勒缰绳,烈马顿时嘶啸而起。
铁蹄落下之处,是婴儿被踏碎的头颅,以及妇人被穿过的胸脯。
烈马受惊,再次连带妇人尸身掀蹄而起。落下时,妇人尸身已折成几截。
“蔡相有令,鸡犬不留——”
当头一人指向从庄院飞出的鸟:“鸟也不留!”
话音未落,一张弓立即被拉开,飞鸟应弓而落。
庄院内火光四起,尸横满地,血流成河。最里面的几重门后,厮杀犹在。
其中一扇门后,有三名中年男人背对而立。将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护在中间。
左侧的男人身中十数剑,胸口、腹部、肩头、后背、大腿皆血如泉涌。
方才击杀眼前最后一名敌人的他,一落定,地上就积了一瘫血。
是他自己的血,也有敌人喷洒在他身上的血。
男人虽受重创,却更显英雄之气。一双通红的眼睛,扫过满地的尸身,咬牙道:“杀不尽的!”
话语中透出的是一股深深的绝望,以及不甘。
右侧的男人伤势微轻,但衣摆处亦有血在滴,握剑挺胸道:“只恨不能再多杀几人!”
左侧男人嘴里涌出一口血,泰山一样巍峨的身躯依然一动不动:“是杨某人…连累了二位。”
另一人把脸一横,愤然责道:“我等兄弟三人,同生死,共患难,何来连累一说!”
右侧男人眸子一沉:“我们可以死,但——孩子必须活下去。这是我们兄弟三家,最后仅剩的一条血脉!”
左侧男人沉吟了一会,决然道:“是!他要活下去!”
被三人护在中间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瞳孔蓦然一缩…
三名男人一起转过身看向少年。
立在三位英雄豪杰眼下的少年,依次看看护着自己的三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左侧男人缓缓抬起头看了右侧男人一眼,又看向少年:“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楚歌行的儿子,而我杨守业,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少年面无人色,骇然后退。
立在右侧的楚歌行看向说话的男人:“你——”
左侧男人道:“他要活下去!”
楚歌行转过身,背对三人。不在说话。
左侧男人将那柄在先祖手中杀敌无数的宝剑掷到少年脚下,霍然盘膝坐下,合上眸子:“砍下我的头颅,交给门外的问剑声——”
少年在退两步,不停的摇头,颤声道:“不——不——儿宁死!”
盘膝坐下的男人闭上眼睛,淡然道:“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父亲的话,就砍下我的头颅!”
两行炙热的眼泪,从少年眼角笔直淌下。一双拳头握的铁紧,指甲陷入肉里,十指间溢出血来。
拉长的脖子上喉结颤动,每一根青筋都暴露出来。那是一种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