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父子两人的男人,微微合了一下眸,吸了口气。
忽然横臂举剑,往脖子上一抹。一声不吭的倒在少年身后。
背对着父子两人的楚歌行,左掌一张,虚空抓起少年身前的剑。
再将右手中的“楚歌”往上一抛。
两指捏住剑尖,将剑柄递到少年面前,头也不回道:“用这一柄——”
楚歌行,楚歌行。
一生只为楚歌而行!
他与杨守业本是最知心的兄弟,却偏偏要伪装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为的只是想让荆湘武林的气运得以延续。
只是想“两湖洞庭君山岸,人人得而尽楚歌”。
谁曾想,最后仍难逃灭顶之灾?
少年死死的抿着唇,拳头一点一点张开。一点一点的伸出手。
不待少年握住剑,楚歌行已将另一柄剑抹向了脖子…
门外的问剑声挥剑狂杀。剑光所至,无处不哀嚎入耳,血洒当空。
他是当世武修之中,排名前三的剑客,人称“剑铭”。普天之下,少有人敌。
他并不着急冲进去杀掉门内的人,门内的人插翅难逃。他在执行他的任务——鸡犬不留!
直到门内传来一声穿破云霄的长啸,他才不急不慢的停下手来。
转头一望,门已打开。
一名少年一手执着楚歌剑,一手提着杨守业的头颅缓步走出。
问剑声认的那头颅,冷峻的目光涌出一丝惊讶。
少年全身带血,那是他生他、养他、育他、要他活下去的人之血。
脚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走过刀光,走过剑影。似是没有看见问剑声。
问剑声冷声道:“站住。”
少年目光一聚,看向问剑声。
问剑声盯着少年。
少年的眼睛里竟然没有恨。
问剑声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你杀了他?”
少年眼中没有恨意,没有惧意,更没有喜意。只有大仇的报后才有的落寞。
犹如一尊木偶,吐出一个字:“是——”
“你为何要杀他?”
“他是我的仇人。”
“那你又是——”
“我姓楚!”
整个江湖都在传,同处荆湘之地的杨楚两家为夺一方运数,长年争斗不休;时有鱼死网破的事情发生,死伤无数,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
问剑声用余光扫了一眼少年手中的楚歌剑:“你是楚歌行的儿子?”
少年道:“是。”
“楚歌行呢?”
少年依然面无表情:“已经死了。”
问剑声盯着少年,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眨过一下。
他只要发现有一些不如意,不管这少年是谁,他都会将其杀掉。
可他一直没有出手。这少年的反应让他很惊奇,很满意。
他问道:“你不难过?”
少年如初般站在问剑声的目光里。冷漠、淡然,无所畏惧。
“我不难过。我父亲说这儿所有人都会死,用他一人的命,换这儿所有人的命,值!”
“看来你的父亲很了不起。”
“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问剑声脸上挂着冷笑,眼中闪出诡异的光:“你也很了不起。”
这句话,话里有话。
少年如初道:“我是楚歌行的儿子,当然很了不起。”
“现在——”问剑声的眼微微一眯,两道冷光箭一般投在少年身上:“你可以走了。”
手中的剑指着地,剑意拂动着少年的头发。
只要少年目光顿一顿,脸色变一变,脚步停一停,这把剑就会要了少年的命。
少年提步就走,尚道了一声:“谢谢。”
问剑声更加惊奇。
他转过身看着交身而去的少年,道:“把头颅留给我吧。”
少年停也不停,答道:“不行。”
问剑声看着走到第一扇门口的少年:“你要这头颅有何用?”
少年出门而去:“我要拿他去喂狗。”
问剑声眯着的眼睛张开了。
他不禁记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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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他清楚的记得,他也拿人头喂过狗。
那是他师父的头。
他师父在他刚开始养狗的时候问过他:“小声,你为何要养狗?”
他背对着师父,蹲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摸着狗头,回答:“狗喜欢吃骨头。”
九年后,问剑声看着狗把师父人头吃完,然后一剑挥去。
再吃了狗。
在第一次遇到武修第一剑客“凌虚剑首”李剑诗时,李剑诗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剑声笑道:“我想这么做。”
那是“凌虚剑首”李剑诗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从少年脚下到庄外,一共有三重门。中间至少躺着二十具尸体。
这三重门之间,就是一条黄泉路。这条路是通往鬼门关,还是人间?
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往前走。
这二十具尸体,有一半他认识,有一半他不认识。有几个甚至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教过他武功和许多做人的道理。
他从二十多具尸体上踩过,一具都没有绕,一步都没有停下。
门外的铁骑看着少年走出来,正要扑上去,却见问剑声遥遥的跟在后面,又急忙按住缰绳。
少年走进铁骑中。
前面的铁骑见当先的没有动,也只好不动。后面的铁骑见前面的没有动,亦没有动。
顿时,少年走向的地方,波开浪裂般让出一条路来。
当先一人不解的问道:“剑铭大人,这是…”
问剑声盯着远去的少年不答话。
他有些舍不得杀这少年,这少年身上有他的影子。但他还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放少年离开。
正在他犹豫之间,一人从问剑声身后掠来,神色惊慌道:“他不是楚歌行的儿子,他是杨守业的儿子!”
流玉枫认得那人,那是杀死“游龙剑客”流惊左的估剑秋。人称“剑穂”,与问剑声一样,同属奸相门下的八大神剑。
问剑声脸色惊变,一剑挥出。
一道百余丈的剑气如昆仑山倒,直劈向即将消失在路尽头的少年。
少年死灰般的脸,终于涌出惊恐。
他慌不择路的窜入林子,奔逃而去。
来不及去想能不能逃的了,来不及去想逃到哪里去。只想着要逃。
只有逃才能活命。
无数铁马入林而来,惊天动地。
剑气更是笼罩着身后的整个林子,花草树木尽数摧残,几乎如影随形的跟着少年…
长年流浪的奇葩,还是第一次住这种暖和还带着一股香气的客栈。以前的苏如是不是睡荒山野岭,就是睡破庙屋檐。
睡的最有档次的地方是山上供人小憩的亭子,最保暖的地方也就铺着几捆杂草。
奇葩有些睡不着,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走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时,却又被流玉枫吵醒。
流玉枫噩梦缠身,不停的晃着脑袋,满头大汗,嘴里连声叫道:“快跑,快跑,快跑啊……”
奇葩起身骂道:“老子跑你个头,大半夜睡的好好的,你让老子跑哪里去呀?”
他捏住流玉枫的鼻子:“老子倒要看看,你想怎么跑。”
流玉枫呼吸一滞,面无人色的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不停的喘气。
奇葩苏如是笑道:“你怎么不跑啦?”
惊魂未定的流玉枫不看苏如是,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
他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形,叹道:“那应该就是荆湘杨氏被灭门时的场景了。当年七子去、六子还,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的杨家,满门的忠烈,最后却也难逃如此下场,真是苍天无眼、举世皆恨…”
他又忆起被问剑声、估剑秋等人引铁骑追杀的少年,思道:“那几个魔人心狠手辣,灭绝人性,想必他是…”
苏如是见平时惜字如金的流玉枫,独自一个人嘀咕个不停,好奇的凑上来道:“你在这儿叽叽歪歪些啥呀?”
流玉枫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奇葩:“刚才是你把我吵醒的?”
“不不不,是你把老子吵醒的。”苏如是反驳道。
“哦?是吗?”
“是呀,你他娘的在哪里鬼哭狼嚎个不停,老子能不醒吗?”
“那我给你道个歉吧?”流玉枫举起右手。
苏如是对流玉枫那一爪记忆犹新,连忙退开,慌道:“老子警告你,你别乱来啊,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敢乱来,那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流玉枫挠挠耳后根,在桌边坐下,又倒了杯水。
苏如是松了口气:“吓唬老子。”
流玉枫喝着水,脑海里还在想着梦中的少年。他知道那少年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但他还是希望那少年能够逃出魔掌活下来。
那毕竟是英雄之后。毕竟是当今天下五大名门之一的最后一根独苗。
流玉枫也联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是当今天下五大名门的后人,而且还是五大名门之首的金陵玉氏之后。
与那少年相比,流玉枫无疑要幸运许多。不管流玉枫有多不幸,有多少人为他而死,至少流玉枫没有亲手砍下生父的头颅。
一个儿子要藏着多大的恨、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够亲手砍下生父的头?这样的儿子就算能够活着,终其一生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流玉枫连喝三杯水。并不因为他渴,只是因为他想喝。
就像梦中的问剑声回答李剑诗一样:“我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流玉枫想给那少年也倒一杯水。
那少年看上去要稍微大一些。流玉枫暗自在心里道:“我应该可以称他一声兄长…”
还有这个机会吗?
第二天早上,最先醒来的是沈灵。
还没适应这个世界的沈灵睡的很晚,起的很早,寅时未过就立在了窗口。
她长大的地方是个四季如春,繁花遍地,连傍晚都可看书的人间仙境。
那儿有长河、有草地。朝可看日出云海,暮可赏斜阳残照,夜可观浩瀚星河。
处处都是美景,时时充满诗情画意。
那儿有奇石、有灵山。特别是河对岸的那两座山,遥遥相对,高耸入云,犹如天柱。
娘亲告诉她:“那上面住着仙人,等她长大了,仙人就会下凡。”
可如今,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就像是一个梦,已经醒了。
也像是一块镜子,已经破了。
沈灵看到的是一片以前从未见过的天地。这天地虽然人很多,却让她觉得有说不出的阴森。
她对着这片天地,喃喃道:“玉枫哥哥,我不喜欢这里…”
等天一亮,沈灵便敲开了住着流玉枫的房门,立在门口道:“玉枫哥哥,我们走吧?”
被吵醒的奇葩苏如是睡眼惺忪的趴在床上,看了沈灵一眼,打了一个哈欠:“嘿,你起这么早呀,睡醒了没有?要不在上来睡会儿吧?”
流玉枫道:“好,我去穿衣服。”
沈灵笑着点头,娇声应道:“嗯。”
苏如是埋怨道:“你们两个有毛病吧,花那么多钱住一晚,真他娘的只住一晚呀?至少也要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划算啦。”
流玉枫穿着衣服道;“你可以继续睡呀,我们又没有叫你起床。”
苏如是眼珠一转:“哦,老子明白了,你们想丢下老子,然后拿着钱跑路。”当下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
三人下了楼,掌柜的吩咐小二牵来了两匹马,在送三人到门口。
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奇葩苏如是围着马转了一圈,奇道:“这玩意要怎么骑?”
流玉枫无奈的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示范了一遍。
苏如是也想翻身上马,却差点翻到了地上。吓得棕色的马儿往旁边躲了躲,生怕殃及池鱼。
流玉枫跳下马背将苏如是强行推了上去,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缰绳,对苏如是道:“千万别让它发现你不会骑马,否则就会变成它骑你了。”
奇葩苏如是神气道:“它骑老子?笑话,能骑老子的还不知道在老子哪个丈母娘家里…”
流玉枫本还想教教苏如是怎么骑马,一听这句话把缰绳往苏如是身上一丢。转身上马,不管了。
马儿早发现苏如是不会骑,流玉枫一丢了缰绳,立即就冲了出去。
苏如是吓得整个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的抓住缰绳,大叫道:“姓流的,老子和你没完…”
流玉枫庆幸这是清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坐在马上,向沈灵伸出手。沈灵甜甜的笑了笑,搭手而上。
奇葩的脸色被马吓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惊叫连连。
他觉得这马是存心在和他作对。
要它走的时候,偏偏不走。哪怕是他抚着马背,轻声道:“好马儿,快走吧,追上那丫的…”也还是动都不动一下。
奇葩心想:“这怕不是要老子拉着它走了。”
不要它走的时候,它跑的比兔子还快。颠的奇葩一路拉缰绳,一边从流玉枫和沈灵旁边一冲而过,大喊着救命。
奇葩苏如是五脏六腑都要换位,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沈灵看着苏如是的马一会儿飞奔出好远,一会儿跑到路边吃草去了,一会儿又摇着尾巴立着不动,回头娇笑道:“玉枫哥哥,他那马儿好好玩呀。”
流玉枫打马轻行:“是很好玩。”
沈灵道:“为什么我们的马儿这么听话,他的马儿那么调皮呢?”
流玉枫悉心解释道:“因为马儿是有灵性的,它能感觉到马背上的人想做什么,尤其是会不会骑,它能一下就感觉出来。如果背上的人不能驯服它呢,它就会很调皮,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马儿,还有可能会有危险;如果背上的人能够驯服它呢,它又会变得很乖,很听话,甚至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马儿都能意会的到。”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的马儿就是被我们驯服了咯?”沈灵倾身抚了抚马头,哄着马儿:“马儿,你累不累呀?我们停一下,等一下再走吧。马儿,停一下,我们休息一会,马儿,停一下,马儿…”
马儿不停。流玉枫揽着沈灵的纤腰,不让她掉下去:“这是匹普通的马儿,灵性还没这么高呢。”
沈灵靠回流玉枫怀里,格格笑道:“那我们下次换一匹灵性高一点的马儿。”
流玉枫点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