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天涯沦落人道:“有人来过了。”
天涯沦落人淡淡道:“我知道。”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你既然无事,他是谁都已不重要。”
黄衣少女心头一暖,春风化雨般的温暖:“那你不想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天涯沦落人摇了一下头,道:“不想。”
黄衣少女不在说话,端起茶壶就往船舱里的一块帘幔走去。
半响之后,等她走出来时,壶里的茶正散出阵阵热气。
她为天涯沦落人倒着热气腾腾的茶,问道:“任平生的刀法如何?”
天涯沦落人道:“很好,只不过他有伤在身。”
黄衣少女吃了一惊:“他——有伤在身?”
天涯沦落人点头。
“这世间能伤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人,并不多…”
“但他确实是受了伤,并且伤的不轻。”
黄衣少女沉吟了一会,转过话锋道:“在现在的江湖上,最具名气的习刀之人有两个,一个是方笑后,另外一个就是这个任平生…”
天涯沦落人喝了口热茶,没有答话。
“任平生生性淡薄,鲜少涉足江湖之事,而方笑后…”
黄衣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天涯沦落人。
说到方笑后三字时,她莫名停住了。
天涯沦落人从黄衣少女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担忧之意,接着黄衣少女的话道:“方笑后是那皇帝身边的两大红人之一,不过而立之年便已与徐神翁齐名,他左手习刀、右手习剑,刀剑双绝;江湖人称,翻云覆雨镇南侯,冠绝古今方笑后——”
黄衣少女道:“你觉得他和任平生相比,孰强孰弱?”
“若是寻常的技艺切磋,想必任平生会是胜出的那一个,但若是真正的生死之战,其结果十有八九会是另一种。”
黄衣少女心头狂跳,急问道:“依据呢?”
天涯沦落人回想起任平生连续四次说出我知道的情形,道:“任平生的意刀虽然称得上是当今江湖上的一大神技,但他的性情注定不会让他太强。”
黄衣少女有些明白了。
宁静致远、生性淡薄的人,讲究的都是顺势而为,甚至是无为,当然不会太过追求这些如同烟云尘土的东西。
黄衣少女的心,跳的更快,再次急问道:“那方笑后呢?方笑后就更强了?”
天涯沦落人道:“方笑后肩负保护皇帝之责,他所修炼的功法自然要比任平生更为实际一下。”
黄衣少女听得出这个“实际”是什么意思。
她娇弱的身躯一下子矮了一截,一股凉意从心底直窜到了脑海。
天涯沦落人侧过头看向黄衣少女:“你认为,我胜不了方笑后?”
黄衣少女一直没有明说心底的担忧,此刻却不得不战战兢兢的说出来:“他们…不止有方笑后…他们还有…还有徐神翁…还有…还有其他人…”
天涯沦落人沉默了良久。
良久的沉默让船舱里只剩下从外面传来的风声和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涯沦落人气机蓦的一催,停在洛水上的楼船立即乘风破浪向前飞驶。
所过之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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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可以听见一句:“无论他们有谁,我都必杀之!”
沉入洛水中的任平生,被天涯沦落人临行前的一袖之力卷了上来。
若没有天涯沦落人这一袖之力,力竭到昏死过去的任平生不知会被暴涨的河水冲到什么地方,其结果必然是连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自楼船归来的清都山水郎,看到死人般躺在河岸上的任平生,做的第一件事是极其惋惜的叹了口气。
做的第二件事是说了一句不像人说的话:“他竟然还没有死,看来天涯沦落人的剑不是藏了起来,而是生了锈,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负责推轮椅的男童不搭理清都山水郎。
绕将上来,自怀里掏出一个碧玉瓶,从中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药,捏着任平生的下巴,让其吞下。
清都山水郎坐在轮椅上,颇为着急。
可他实在太懒,懒的都不愿意为此站起来走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接连劝阻道:“这可是那负心女亲手研制出来的九转还魂丹,具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效,你怎么可以给他吃呢?”
“你可别忘了,本山人已经让那负心女和她的情人终生不能相见了,这九转还魂丹吃完可就没有了…”
男童听得甚是烦躁,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清都山水郎一眼,竟又从瓶中倒出两粒丹药让任平生吞下。
清都山水郎剑眉倒竖,以羽扇遥指男童,怒道:“你——”
你字一出,一连吞下三颗九转还魂丹的任平生已有了复苏之兆。
腹黑成性的清都山水郎并没有夸大,男童拿出的九转还魂丹对于人世间的寻常伤势来讲,确实具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神效。
只因这是清都山水郎的三师妹研制出来的疗伤神药。
清都山水郎的三师妹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奇地中的“一方神农谷”之主——翠褚兰。
看着任平生逐渐恢复了气息,不消片刻就要醒来,清都山水郎不得不收回羽扇,不得不收起脸上的怒容,只得在心底叹道:“师妹啊师妹,你可真是医术通天吶,只凭三颗小小的药丸,就能从阎罗王的手中抢人——”
男童跪坐在任平生身旁,看着任平生的脸色由灰转白,再由白中现出一丝红润,最后从红润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任平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还是看清了正盯着他的男童。
他咧着嘴笑了笑,轻声骂道:“臭小子,是你呀。”
男童横了任平生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的命可真大,竟然还没有被他坑死。”
任平生又笑了笑,问道:“他呢?”
清都山水郎轻咳了一声,扬声道:“在这——”
任平生以手撑地,在男童的扶持下坐起身。
他看向清都山水郎:“是你把我捞起来的?”
清都山水郎侧过头看向一边,神气且傲然道:“用你的脚指头想一想,这世间除了本山人,还有谁会捞你?”
扶着任平生的男童直冲任平生摇头。
任平生苦苦的笑了笑,也不拆穿,继续问道:“是你给我疗的伤?”
清都山水郎忽的回过头,叱道:“废话,为了给你疗伤,本山人损失了三颗九转还魂丹!”
“三颗九转还魂丹——”
任平生看了看扶着自己的男童,笑道:“…坑死人不偿命的清都山水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侠胆义胆了?”
清都山水郎理直气壮道:“刚才。”
任平生拾起左手边的竹杖,借着男童和竹杖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抒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能让清都山水郎大发善心、改邪归正,我这番死也算是没有白作了。”
清都山水郎道:“那是当然,我——从来不会让人吃亏,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我的好师弟…”
“等等——”
任平生打断了清都山水郎的话:“你刚才好像说错话了。”
“哪里说错了?”
“你刚才,没有自称本山人。”
清都山水郎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师弟,真是粗中有细、明察秋毫,竟然连这么细微的变化都听得出来。”
任平生听得清都山水郎说出这些话,一双不由自主的开始跳动:“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清都山水郎笑道:“当然是在和你套近乎了,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任平生看都不想在看清都山水郎一眼。
转而向男童道:“麻烦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要日行两千里的那种——”
男童道:“不用麻烦,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任平生愕然。
清都山水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他先前所有的笑,都是因为形势需要,唯独这一抹是发自肺腑。
他用这一抹发自肺腑的笑容向任平生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纵是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找得到你。”
任平生目光一顿,忽的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他重新看向清都山水郎,问道:“对了,你上次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长安的那家酒肆里?”
清都山水郎继续发自肺腑的笑着:“这样的问题,你已问了不下十次了。”
“既然都问了这么多次,在多问一次也无妨。”
“有理——”
“所以,你上次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因为我有三千六百六十六个情人,那家酒肆的老板娘正巧是其中一个。”
任平生立即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再也不找有老板娘的落脚了。
一做下这个决定,他就转身道出了一句:“永别了,后会无期——”
清都山水郎也不阻拦,只看着任平生缓步离去的背影,正色道:“我明日要去醉芳楼讲一个故事,很可能会被人欺负。”
任平生一听到“被人欺负”四个字,差点又吐出一口血。
清都山水郎又道:“因为,我明天会遇到一个人,一个谁都不想遇到的人。”
任平生脚不停步,目不回眸,权当什么都什么听见。
“有的人好名,有的人好利,好的人好权,有的人好色,而这个人却好战——”
清都山水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任平生已翻过一个山坳,不见了。
清都山水郎抬起头看向雨幕深处,长长叹息道:“看来本山人,明天不但会被欺负,还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