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鹊愣住了,哭笑不得。
他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叫疼,拿了一只高跷砸地,骂道“哪个缺心眼的把石头搬到桥上来了”
“你不是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像你的掌纹一样吗”习鹊窃窃地问道。
他用高跷支撑着站起来,表情痛苦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人总是容易在熟悉的地方摔倒。”
“哦。”
“别这样啊我是说真的。在不熟悉的地方时,你会时时小心,看清了才迈步,就不会摔倒。在熟悉的地方,你记得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但是谁知道哪里会多一块石头,哪里会多一个坑”他又踩到了高跷上,走路比刚才要小心多了。
习鹊在他身后将那块石头踢开。
他又补充道“可是人不摔跤的时候想不起这句话。”
习鹊笑了。
他叫习鹊不要笑,说道“你笑什么呢笑不得你要哭,学猫那样哭,唱哀歌的时候尽量用哭腔,把马秀才对她的思念唱出来,把她想回家又不敢的思念也唱出来。唱得她被打动,我们才能把她带回马秀才家里去。”
“好。我学猫那样哭,什么时候开始哭”
“现在就可以了。”
于是,习鹊用哭腔唱起了哀歌来。
他打断习鹊,说道“不是这样唱的。”
习鹊问道“我以前都是这么唱的啊,怎么就不是这样唱的呢”
唱哀歌是有一定讲究的,一般分时间和丧事进入到某一实质阶段时,就唱某一段哀歌,并且每一段哀歌都有它的意义,有落气赶信入棺献饭开路游城哭五更等等。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些时间时要唱的歌词。
后来外公专门去习鹊家里请教过,习鹊告诉外公说,他之所以用哭腔唱哀歌,除了因为办的是哀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哭相当于阳间的人与阴间的人对话,阴阳两隔,语言不通,就用哭声来为死人引路。
但那个陌生人不要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吸引载着小米的魂的白先生。
他说“你以前都是给亡者唱的,自然要有词,要说亡者的生前身后事。但白先生是只猫,你说这些它不会有触动的。”
“那怎么唱”习鹊犯难了。
那个陌生人说道“不要用词语,只要有曲调。”
“只要曲调,不要词语那怎么唱啊”习鹊没有这么唱过。但也就是这一晚唱过之后,他的名气突飞猛涨,不止是方圆几十里了,方圆百里之外的人都来这里请他去唱。这得益于一个陌生人的指点。
“为什么要有词语呢有词语反而束缚了要表达的意义。你试试。”
习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一心想把小米的魂叫回来,便听了他的话,用手摸了摸喉结,然后清了清嗓子,发出一个古怪的叫声来。
这声音一发出来,他自己都浑身毫毛立起这声音太阴森了
那个陌生人惊喜道“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可以时而高一点,时而低一点”
于是,习鹊又将声音变得时高时低,仿佛是一只猫甩起的尾巴一般。
在外公长大后,画眉村的许多人仍然记得那段时间的夜晚里常常响起的幽怨的哭声,如幽怨的女人,如绝望的猫,又如迷路的小孩子。
其实要找到白先生没有那么容易。
那天晚上,那个陌生人带着习鹊绕着画眉村走了好几个圈,都没能看到白先生一眼。
习鹊唱得喉咙有了腥甜的感觉。
那个陌生人算了算,子时已过,便对习鹊说道“今晚看样子是找不到他们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晚上再来。”
“你不是说你带我来找白先生吗搞了半天你并不知道它在哪里啊”习鹊失望道。
他赔笑道“我熟悉它的行踪,可是不知道这个时间它在哪里。就像老河桥上的那块石头一样,我平时知道那里是没有石头的,哪里料到今晚偏偏就有了你知道的事情是过去,过去是不会变的。但你要了解的事情是现在,现在是会变的呀。”
“事情被你做了,道理还被你讲了。”习鹊掩饰不住失望地说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习鹊哭了三个夜晚,终于有了收获。
第三个夜晚的丑时即将到来时,习鹊和那个陌生人在画眉村后山附近的刺丛里发现了白先生。
在漆黑的夜里,它那身白毛非常显眼,就如从某个缝隙里漏下来的一团月光。
习鹊和那个人几乎是同时发现它的。
习鹊继续唱着没有词语的哀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唱得画眉村里睡着了的人做起了前世分别的梦,唱得没有睡觉的人想起了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