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个老头的身份。
于是,姥爹利用猫脚功夫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个老头的后面,跟他回到村里,走到他家门前。姥爹看到他家门两边贴着对联,上联是“金山银山皆为纸山”,下联是“男人女人都是旧人”。抬头看那横幅是:“虚拟人间”。
姥爹觉得这对联非常古怪。
老头一手提着竹篮子,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哗啦啦地晃着钥匙,然后将大门打开。
推开大门后,老头径直穿过堂屋走到后面去了。
姥爹立即轻轻跟进屋里。
进屋后左右一看,姥爹吓了一跳。这屋里有许多小屋,小屋旁边有人,有牛,有鸡,有鸭,小屋里面有桌,有椅,有柜,有床。这些小屋顺着墙一溜儿排开去,仿佛是隐藏在这里的世外桃源!
只是屋里光线昏暗,那些人和物都看得不大清楚,这就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氛围。原本应该看起来不可怕的东西,此时看起来都有点可怕。姥爹担心绊倒什么东西,弄出什么响动,于是轻轻悄悄地挪移。
那些人,那些牛,那些鸡,那些鸭,仿佛都愣愣地看着姥爹移动,故意配合地一声不吭,但眼睛似乎在跟着他转。
姥爹明白这个老头是做什么的了。他是这个村里专门做灵屋的人。亡人的葬礼上必定要烧灵屋。灵屋是纸和竹篾扎起来的,竹篾要晒干,纸张要粘合,所以不能等到有需要了才扎,做灵屋的人往往会先准备一些,等需要的人来挑。
这老头家里的灵屋,便是他的杰作。
忽然,姥爹看到一个站在灵屋台阶上的人动了动。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地。姥爹刚看到他时,那个人似乎是面对着姥爹的。但是姥爹刚刚挪动几步,那个人变成背对着姥爹了。姥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过去的。
不得不说,这做灵屋的老头对于手艺精益求精。一般的纸人只会画出正面或者朝外的一面,背面仍然是空白。但那个转过去的纸人背后也画得非常细致,有头发,有衣服,有鞋子,甚至鞋面之上的袜子都能看到。
姥爹惊讶地盯着那个纸人看了一会儿,可是被盯着的时候那个纸人又一动不动了。
姥爹知道自己拗不过那个纸人,因为姥爹感觉到其他的纸人都在帮那个纸人盯着他,在他转过身去之前,那个纸人是不会再动一下的。
于是,姥爹放弃了盯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姥爹猛地回头一看,那个拿着扫帚的纸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姥爹又看了看其他的纸人,那些纸人仿佛憋住了笑,怕一笑就暴露了伪装。
姥爹继续看其他的灵屋,在最后的墙角里,有五个相对要破旧很多的灵屋。由于其他的灵屋都光鲜干净,所以这五个破旧灵屋显得尤为与众不同。灵屋的屋顶上落了厚厚一层的灰,灰将屋顶画的瓦片挡住,并压得竹篾往下弯,让人担心那竹篾扛不住。
那五个破旧灵屋的门口两边各画了一个人,一男一女。这种形式在其他的灵屋上很常见。但姥爹仔细一看,这一男一女跟其他灵屋还有区别!
一般来说,灵屋门口两边的男女有些对称,如同剪纸中的童男童女一般,或者是夫妻,年纪相近。
而这破旧灵屋门口两边的男女差距甚大。男的老态龙钟,女的则一副娃娃脸。虽然都笑容可掬,但男的笑容中似乎带一丝苦涩,女的笑容则过于天真烂漫。
这男女显然不是童男童女,也不是夫妻。
姥爹将五个破旧灵屋门口的五对男女挨个看了一遍,发现男的几乎一模一样,而女的各不相同。
前面看过的人和动物剪纸中,没有一个是重复的。鸡鸭或者昂头啼叫,或者扭头顾盼,或者低头啄食。人或行或奔或站或蹲或坐,年纪也老中少幼都有。
而破旧灵屋门口的五个男的面容一样,姿态一样,处处一样,好像有什么寓意,可是一时之间无法窥破。
这是为什么呢?姥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那个老头回来了。姥爹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姥爹干脆站在灵屋前,假装打量灵屋的做工。
“哎呀,有客人来啦!”那个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竹篮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放到厨房去了。他看到姥爹的时候略微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露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