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所有新科进士都会有几个月的假期,好让人回祭祖,毕竟能够中举可是一件光耀门楣之事,乡里乡亲的都会好好的庆贺一番。
不过这一步到了陆昭处却大可以省了,一则,莫四那边的莫四宗族早就因着田黄田之事而没了,大半莫氏族人不是被流放到了西北,便是被流放到了东北,又或着南彊,四散各地,剩下少数几个没被流放的莫氏族人与莫四之间的关系也是极远,倒是免了这一步。
再则,就贾家那边吗,也不知为何,按说圣上下旨时也没避着人,又是当着贾赦的面说的,荣国府早该知道贾瑚未死,而且还考上了状元一事,但直到现在,荣国府那处也静悄悄的,半点来上门认亲的意思都没有。
除了贾赦又发卖了好些下人之外,贾母又到处哭着贾赦不孝,呃,这次又多骂了一个不孝子──贾瑚外,荣国府可以说是再安静也不过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认回陆昭这个儿子?
既然荣国府那边没上门找事,陆昭便干脆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说起来,他想帮莫娘子请封诰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不是想要帮莫娘子堂堂正正的请封个诰命,让莫娘子得以凤冠霞帔,风光一把,弥补她多年的遗憾,以陆昭疏懒的性子,也不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考什么科举了。
不过陆昭这边才刚开了口,礼部官员便吓的直说,“陆公子,这事与礼不合。”
圣上虽是下了旨,但陆昭毕竟还没认祖归宗,是以礼部的官员犹豫再三,还是以陆公子称之。
礼部官员解释了一下一般官员给自家母亲请封诰命的习惯,一般而言,若是嫡子给自个母亲请封诰命自然没什么。
若是庶子,也得按着礼法给嫡母请封诰命,除非是嫡母过逝了,这才能够给生母,既使嫡母、生母都没有了,这还有祖母啊,那好给了养母呢,更何况莫娘子曾入贱籍,让她得封诰命,着实与礼不合啊。
陆昭拍了拍那礼部官员的肩,“有一句话叫做生恩不及养恩大,这话你可听过?”
礼部官员点头道:“自是听过的,不过……”
陆昭淡淡道:“既然生恩不及养恩大,我
生母又已亡,那我给我养母请封诰命,有何不对?”
说句不好听的,那怕张氏仍在,这诰命也该是莫娘子得的,而不是张氏,更不是贾母。
礼部官员差点想说,可你养母曾经为妓啊!他们大晋朝也是要脸的,不过瞧着陆昭的隐带威胁的神情,礼部官员莫名的不敢说了。
他有一种感觉,他要是说了这句话,可能下一秒就会死的很难看了。
况且他也知道这话着实不好说,毕竟莫娘子虽是曾为贱籍,但人家洗刷冤枉也有好些年了,现在早就是良籍的身份,既是良籍便没有不能请封诰命之事了,只不过着实不太好听。
礼部官员委婉的劝道:“其实除了嫡母、生母、养母之外,另外祖母也是可以请封诰命的,陆大人何不替祖母请封,以表一下孝心?”
陆昭摇了摇头,直言道:“她不配!”
别当他不知道,王夫人是被谁给惯出来的?还有张氏是真正死在谁手上的?他怕他要是真给贾母请封什么诰命,张氏头一个就会从墓里跳出来掐死他。
礼部官员瞬间闭嘴,别看这阵子荣国府和陆府两家安静的像什么一样,事实上该传出来的流言大家都听了一耳朵了,自然知道当年荣国府大太太是怎么死的。
想想自家祖母毒死自个亲娘,礼部将心比心一下,也怨不得陆昭不愿意给祖母请封诰命了。
陆昭再三坚持,那礼部官员犹豫再三,最后也同意让陆昭给养母莫娘子请封诰命一事。
陆昭前脚才给莫娘子请封诰命,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就连平康帝也都知道了。
平康帝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孩子也太过任性了。”
夏德全笑道:“也是瑚哥儿这孩子实心,像瑚哥儿这般实心的孩子,也着实不多见了。”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不过真能做到的有几人,也难为瑚哥儿还愿意给莫娘子请封诰命,要是每个养子都像瑚哥儿这般有良心的,他也想收养几个义子了。
“的确。”说到此处,平康帝也忍不住赞同道:“是个孝顺的。”
特别是跟自家几个儿子比照一下,平康帝也越发觉得贾瑚之难得了。
他微一沉吟,“这样吧,我记得瑚哥儿不过是从五品的员
外郎!直接赐其养母五品诰命吧,也省得旁人说嘴。”
夏德全谢道:“圣上仁慈。”
瑚哥儿固然是孝顺,不过越过生母、祖母,给养母请封诰命,说不定会有就这事捉着瑚哥儿不放,如今有了圣上特许莫娘子提高一阶,这事便就不同了。
果然,有了圣上特许之后,好些原本说着陆昭不是之人都不敢说话了,圣上特意提了提莫娘子的品阶便也是同意养恩大于生恩一事,那好有人就着这事说嘴呢。
大伙连忙改口说着陆昭是真孝顺,不过这话传到了荣国府里,简直没把贾母给气晕过去。
她虽然瞧不上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给她请的诰命,不过自家家里出了一个状元,她也是有些隐隐得意的,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时日了,也不见陆昭来荣国府拜访,贾母这心便有些淡了。
这也罢了,再见陆昭竟然越过她给一个妓子请封诰命,着实让贾母气的很了,当下便让人唤了贾赦前来。
贾赦才刚踏进荣庆堂的大门,贾母劈头就把杯子直接往贾赦的脸上丢去,贾赦头一侧,险险避开,瞧着瓷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的支离破碎,锋利的碎片隐隐闪着寒光,让他心头微冷。
方才这杯子可是对准他的眼睛而来的,要是被砸实了,破相受伤都是小的,要是眼睛被伤到了,说不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东西了,也不知道母亲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贾赦终究是不愿意把自家母亲想的太过,他脸色微沉,冷声道:“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何要事?儿子还忙着呢。”
事隔十来年,瑚哥儿死亡的真相着实不好查,不过越查……他越是疑心起了另外一个人。
王氏的手里固然不干净,但除了王氏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人明里暗里的帮着王氏。
想来也是,王氏毕竟是二房的太太,才嫁进荣国府里没几年不说,当时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是张氏,王氏的陪房压根没多少人安插进荣国府里呢,又如何给张氏还有瑚哥儿下毒?只是他万没想到,那人竟然能如此狠心绝情。
贾赦冷瞪着贾政,似乎是要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瞧一瞧是什么颜色的。
贾政被贾赦看的惶惶不安,下意识的往贾母身后一缩,
贾母见贾赦这副要杀人的模样,心里越是来气,怒骂道:“你养的好儿子!竟然给一个妓子请封诰命,这是想气死我啊!”
怎么说,这个诰命也该给她才是,怎么能便宜一个妓子呢!
就连贾政都一脸正色道:“大哥,若陆昭真是瑚哥儿,他岂可置母亲于不顾,反而给一个妓子请封诰命?我们贾家怎么可以出这么一个不孝的玩意?私以为我们贾家应该将其逐出宗族才是。”
贾政脸色狰狞,一个劲的想要把陆昭逐出贾家宗族,贾家只能有一个读书种子,那就是他!
贾政还没有发表长篇大论,义正言辞的拒绝让陆昭认祖归宗,贾赦便一拳直接揍上贾政的脸,骂道:“老子听你在废话!生恩不及养恩大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吗?”
怎么说莫家也养了瑚哥儿十年,其中更是细心教养着瑚哥儿,要不是莫四的尽心教导,瑚哥儿怎么可能能得了状元?那怕他平日里再怎么混不吝,这个道理也是明白的,是以虽是难过瑚哥儿给了养母请封了诰命,但他一个不好的话都不曾说过,便是感念莫家之恩。
贾政捂着嘴怒道:“可那是个妓子!”
贾赦冷声道:“陆家早就洗刷冤屈,莫娘子也早就不是贱籍,你这话要是说出去,信不信莫四直接给你一个大耳刮子!”
他这话可绝非说笑,想当年莫四娶了莫娘子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当着莫四的面说着小话的,结果全都被莫四辣手教训了一顿,从此再也没人敢当着莫娘子的面说什么不敬之言,贾存周要是不怕死,大可以去莫四跟前试试,也省得脏了他的手。
贾政瞬间闭嘴,他才没那么蠢呢。
贾母怒道:“你生的好儿子,不敬祖母,我……我要去挝登闻鼓告他不孝!”
她就不信,一个不孝之人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贾赦冷笑,“母亲要去便去,只不过要是圣上知道了……”
贾赦不客气的嘿嘿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陆昭眼下只是从五品的官身,但圣上特许莫娘子得正五品的诰命,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贾母要是不怕逆了圣上的心意,大可以去挝登闻鼓。
贾母顿时一顿,别看她对贾赦凶狠的很,但她也就是个窝里
横的,还真没那胆子直斥圣上的不是。
贾赦也懒得跟他们母子废话,冷哼一声,直接道:“若母亲无事,请恕儿子告退,儿子还有事儿要忙呢。”
他也算看清他们母子了,说穿了贾母和贾政不过就是窝里横的,拿外人一点子办法也没有,只会压榨他,他当年要不是被孝道牵制着,说不定也不会落到妻离子散的这个下场了。
可惜……他悔悟的还是晚了些。
贾母怒道:“你文不成,武不就,一无成,平日里不过就是管管家里的事儿罢了,能有什么好忙的。”
贾赦幽幽道:“儿子得好好调查当年瑚哥儿被毒死一事。”他顿了顿,特意在贾政面上逗留一阵,“怎么说也得给瑚哥儿一个交待才是。”
贾政被贾赦的眼神看的汗毛直竖,心下微感不安,下意识的避开了贾赦的眼神。
他当年不过就是稍稍的帮了一下王氏,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吧!
贾母晒道:“人又没死有什么好交待的。”
一点子小事就平白让荣国府忙的人仰马翻,跟他爹一样尽是个不孝子!
贾赦冷笑,“我堂堂荣国府的嫡长子差点没了,在母亲的口中不过是件小事?怎么贾宝玉上次不过是略略发了热,母亲便罚着邢氏跪了大半个月的佛堂,不过一个二房次子,倒是比我荣国府的嫡长子还尊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