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抬轿,帝王作陪。
说得,便是一代花魁郎君治鸟。
这位花魁,本名不可考,却一生荣耀加冕,至死都如绝尘焦骨,无人可欺。京中为他塑像,如九天坠凡的仙君,以最卑贱的身份,获万人祭拜。
他的故事改编了上百个版本,流传在戏台茶肆。所叙不一,却都讲那位惊世之花,是如何从容游走于王侯将相间;有他出现的长街,是如何万人空巷的绝景;他凋零前,又是如何以一身傲骨,吓退蛮夷。
宫里都传,最后那一战,小将军们守护的不是帝王,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以血作奠的花魁。
其实,王朝早呈颓唐之象。
将军抬轿,抬花魁;帝王作陪,陪花魁。
简直天下第一等荒唐。
百姓都以为,被花魁郎激起的王朝血性是一时的苟延残喘,谁都没想到,居然真得让这个走向衰败的王庭活过来了。
倾塌的高楼重新建起来,翻碎的青石路重新铺就,除了没有那个踏过青石小巷、端坐高楼举世无双的人,盛世的血脉都如此鲜活。
他坐在高楼上,听背后响起的跫音。
“你回来了。”
“幸不辱命。”
他与蛮夷立约,逼他们将攻下的几城尽数归还,代代朝贡,不再进犯。
“真没想到我们能做到这一步。”他早看透自己的命轨,从一开始就放手做个废物皇帝,纵容自己活在酒色温柔乡,却偏偏遇上一个风华绝代的人,“那时候我们三人,虽然荒唐,却也真得快乐。”
将军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他们挣扎着,重新打造了一个繁华盛世,想呈贡的人,却早已不在,连尸骨都未留下。
不留也好,他的美丽不该沾染分毫凡俗烟尘。
他们都已经老了,霜雪满头,他还是年轻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花魁郎就卧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世俗起落,耳边一个叽叽喳喳的东西宿主,结束了。
嗯。
正如没人知晓他其实没有死,在最后的那一瞬,有个自称“系统”的东西隐去了他,说是看上他的“万人迷”体质,要他一些帮助。
实际上,对于系统来说,这相当于捡了个天大的漏。他的制造者要求他选择最有魅力的人作为宿主,可它是一个系统、一个程序,没有样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最”有魅力,它甚至连“魅力”一词都无法解读。
于是它尝试绑定了一个外表出众的男人,打算玩一把养成,谁知道那人听说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它“如果绑定了你,他会不会爱上我”
这个“他”,当然就是花魁治鸟。
从此它就盯上了这个人,越看越喜欢。
在这样一个时代,居然仅靠自身魅力俘获了一整个王庭,这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做的宿主于是这个没节操的系统果断抛弃了原本选择的对象投靠过来。
至于上一任宿主
它都带着他从村夫成为豪绅了,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治鸟其实不太明白“系统”什么的,他只知道自己答应了它,然后就以这样一种状态存活不是生,生者不见他;不是死,死里没有他。
宛如画壁黄粱,草草从众生间掠过,看他们祭拜那座栩栩如生的像,心中却满是荒凉的嘲讽他们可知自己祈祭的不是英勇的将军,而是卑贱的娼妓
你说,要我做你的宿主,帮你的忙。如今可否告知我,究竟是怎样的忙,需要能够逆转生死的你求上我
系统没有在意话语中的探究,只将所有话语概括为一句简短的问号,照本宣科地做出回复你是万人迷,不论正派反派都爱你,你要穿梭在各个世界,完成那些求而不得炮灰们的执念。
他是万人迷。
治鸟听到第一句就忍不住笑意,也对,至少从结果来看,所有人都“爱他”。
好。
他站在皇帝面前,伸手描绘那人眼角的细纹,抬手便是风情万种,却除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系统无人知晓“再也不见了呀”
煦风擦耳过,谁望着万家灯火,叹息“可我总觉得他还在。”
经检测,宿主适应度四星,适应反应良好,加载剧本。
剧本。
治鸟敏锐地捕捉到这样的字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从下腹上涌,嗓子眼仿佛被烈火烧透,他忍不住翻过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宿醉,如果是治鸟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喝醉了酒、丑态百出的模样是被严令禁止的,他们本就生在由人寻欢作乐的温柔乡里,美人微醺是情调,美人反胃可不是,这副样子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快乐”。
那边的系统却满不在乎,自顾自地加载好剧情,对着难受到眉头紧皱的宿主诉说起来这具身体的愿望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希望自己能够办一次真正的画展”。
画展
治鸟按照往日的经验,给自己灌了几口冰水,强压下身体带来的难过感受,又参考这具身体的记忆,顺便洗了个冷水澡。
按照系统的回复,他现在是一位画家。
不,只是一个画手。
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画手,在学校里学到的只有鉴赏艺术与制造艺术。他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和一颗装满了漫天繁星的脑,天生从属于浪漫与美丽的神明,就连皮囊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