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卫宫切嗣惯例要喂飞鸟喝一杯自己的血。

推开门看到倚在窗前的青年，魔术师杀手楞了一下，身体本能的摸出了腰间的枪，对准了青年的要害。

下一秒，手里的枪滑落。

只开了一盏小壁灯的房间十分灰暗，沐浴在月光的青年是唯一一抹亮色，鲜活得有些刺目。

卫宫切嗣闭了闭眼，等眼中的残影褪去才缓缓睁开。

他还在。

倚着窗前的桌边，裹着青色浴袍的身体略显柔弱，半干的乌发垂在胸口，发梢滴落水珠在柔软的布料上晕出一小片湿濡。青年手中捧着一册书，听到声响后扭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卫宫切嗣眼前出现了一片火红，他仿佛又置身于十年前的冬木大火中。

黑泥从【孔】中疯狂涌出，大地化为火海，耳边是人类的哭喊——救救我！

然而他无能为力。

只能跪坐在焦土上，仰头看着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淡淡的绿色光芒如同甘霖降下，阻止了火势蔓延，封住了流出黑泥的【孔】。

大火熄灭后，巨树骤然化做绿色的光芒绽开，又凝聚成一团，身形单薄的青年从光芒中走出，朝他笑了笑。

“请宽恕我。”造成这一切的祸首，卫宫切嗣用目光祈求着。

“我宽恕你。”拯救了人类的神明微笑着说。

双手沾满无数人鲜血的自己，像天秤一样衡量生命重量的自己，迷失在错误‘正义’道路上的自己，被神明宽恕了。

“闪开。”阴冷的气息出现在卫宫切嗣身后，通体金黄的巨蟒从他脚边悄无声息的游进了房间，化为田姬。

“您醒了！”田姬难以控制自己胸中的惊喜之情，屈膝单腿跪下，仰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青年。

“辛苦你了，田姬。”飞鸟浅笑，替田姬理了理头发，“长长了。”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托了起来。宁静的目光转向站在门口的卫宫切嗣，“切嗣也一样，辛苦你了，我的【木心】。”

卫宫切嗣犹如在梦中，拖着虚软的脚走到青年面前，平日里需要微微弯下腰俯视的孩子，如今一双绿眸笑意盈盈的直视着自己。

所有的罪恶与绝望都将在那双如湖水般明澈的眼眸中得到救赎。

“您已经完全恢复了吗？”田姬忧虑，“不久前收集能量的树木被烧毁，我担心……”

“荒霸吐身体中有我的能量。”飞鸟放下手里的书，盘腿坐在床上，示意田姬和卫宫切嗣也坐下。

卫宫切嗣才发现，青年居然一直赤脚站在地板上，他不赞同的皱起眉头，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后才坐下。

青年歪着头，朝他讨好的笑着眨了下眼。

“是【根】吗？”田姬惊喜的问。

飞鸟摇摇头，“我和他一起生存了很久，彼此的能量有混合很正常。能够让我短暂恢复，但还做不到【根】那种程度。”

田姬脸上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别这么沮丧啊，”飞鸟单手撑着下巴，“至少摆脱了消散的威胁，难道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吗？”合掌拍了一下，“要一起喝一杯吗？士郎说今天学生会请他帮忙，要很晚才回家。算是我们大人的时间？”

卫宫切嗣拿来了红酒。

“唉，没有清酒吗？”飞鸟遗憾的说。

“我马上去买！”田姬站了起来，不等飞鸟阻止，摇身一变化成蟒蛇，顶开窗户滋溜一下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啊。”飞鸟笑着摇头，“其实试一试红酒也不错。”

卫宫切嗣又把窗户关上，拿着两只空酒杯，犹豫了片刻，给一杯倒上红酒，然后挽起了衣袖。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一声叹息，坐下床上的青年赤脚走了下来，按住了卫宫切嗣的手，拿走了他手中的匕首。

“这只是正常的能量流动，”本质上就是御主和从者之间的补魔，“我是你的【木心】。”卫宫切嗣冷静的说，试图拿回匕首。

“可是你的心在跳，血是热的，伤口会疼，”飞鸟把拿着匕首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拉起卫宫切嗣的手，手臂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旧的还没有结痂，又添新伤口。“切嗣是【人类】。”

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袖子里，昨天划开的简单包裹着，白色棉纱隐隐有血迹渗出。

“等我一下。”飞鸟快步走出房间，没一会带着急救箱回来了。“坐下。”

卫宫切嗣坐在椅子上，乖顺的任由飞鸟将他袖子挽高，小心拆掉渗血的棉纱，用酒精棉球清理伤口周围，换上新的棉纱。

青年半蹲着，低头仔细包扎，长发滑下，露出一截细长柔白的脖颈，带着微微湿气，有些泛红。卫宫切嗣突然有想摸一摸的冲动，细腻的肌肤是否有温度，颈项下的大动脉是否在跳动，【树木】和【人类】的差别，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