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牛犊不怕虎,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当着他面讲条件了。
年轻人敢说敢做,湛念北笑容和气,盯着桌上的那杯茶,不置可否。
留心看的话就看得出来,湛榆那对桃花眼随了谁。
老爷子沉敛稳重气势如渊,湛榆温柔,最勾人最风流的桃花眼,平素里被她晕满缠缠绵绵的柔情。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崔溯稳住心神,上前两步端起放置在桌上的茶杯,恭恭敬敬递过去。
“我想,我是可以被信任的。爷爷是从风风雨雨里闯荡过来的大人物,对付我一个孩子轻而易举。
我喜欢姐姐,当然,我一个孩子和您谈论情情爱爱,您未必能听得进去,没准还觉得厌烦。那我就来和您谈利益。”
“你一个孩子,凭什么认为能和我谈利益?”湛念北问得不留情面。
崔溯面色不改:“爷爷您忘了吗?我再是孩子,也是崔家长房嫡女,我骨子里流淌的血证明了我有站在这的资格。
爷爷信我,我绝不让爷爷失望,也不会让姐姐吃亏。对于湛家来讲,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您答应,咱们就是双赢。
我和姐姐在一起,总不能一穷二白,我得护住她,得养着她……”
“你养着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湛老爷子脸色一沉:“湛家的孩子用得着你来养?”
崔溯手心慢慢攥紧,不卑不亢:“姐姐养我,也成。但赚钱养家的事,爷爷都舍不得她费心,我更舍不得。
至于我能不能达成赚钱养家的成就,还要看爷爷答不答应,您答应,我万事不愁,我不愁,姐姐就只有顺遂开怀的份儿。有我陪她,她一辈子都会幸福。”
“年轻气盛。”湛念北慢吞吞地接过茶杯,茶盖掀开,香气飘荡在鼻尖。
“好孩子,那你来说说,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她就能一辈子幸福?”
“这……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我看中姐姐这个人,姐姐图我的色,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以后也会做一个好的伴侣。
我不会离开姐姐,也不会让她失落、寂寞,我会永远陪着她,直到死的那天。”
“听起来很深情。你就不怕她今天图你美貌,明天图其他人色相?”老爷子饮了口茶,身心舒畅。
崔溯不敢答得太快。
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她面上绽放笑意:“爷爷哪怕要刁难我,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扪心自问,我一定是姐姐心里最美的那个。姐姐,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她想要我,我想给她,你情我愿,情投意合,有什么不好?湛家不会护姐姐一辈子,但我会!得不到崔氏,我拿什么护她?我不想有被现实敲碎脊梁的那天。
我要给姐姐最好的生活,以后纵是没有爷爷,崔溯在一天,姐姐就能逍遥一天。爷爷如果质疑我的真心,那么其他人的真心,就更不用考虑了。”
她倒退一步,朝老爷子鞠躬行礼。
书房静悄悄,湛念北感慨着把茶杯放下:“嗯,再给我倒杯茶吧。”
“是,爷爷。”
……
湛桐失魂落魄地从角落走出来。
阳光明媚,她回头看站在原地不动弹的湛榆,嘴唇动了动,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对姐姐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怨有恨,有爱慕有嫉妒。
怨她不接受她的情,恨她挥挥手就要把人推开,爱她十年如一日的呵护,更嫉妒她,能得到爷爷独一份的疼惜。
湛家三房不值钱的私生女很多,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就一位。姐姐哪怕不受爸爸喜欢,可这个家,爷爷说了才算。
她大概能明白湛榆所思所想,湛榆对妹妹们好,无非是出于一种同理心——她出生就被爸妈厌弃,所以对她们这些私生女多有照顾。
十八年来,她没见过湛榆厉声说过一句话,可这次……
“阿桐姐姐…阿桐姐姐?”女孩子穿着碎花裙衣来牵她的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阿桐姐姐在想什么呢?”
湛桐蹲下身子,怜惜地握着妹妹的手,说出口的话温柔且残忍:
“阿珊,姐姐她不要我了,她连我都不要了,你说,她还会要你们吗?她心里有了其他人,她有了更漂亮的妹妹,就不要咱们了……”
“是吗?”阿珊神情低落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跛脚,摇摇头:“姐姐不是笼子里的鸟,她早晚有天会展翅高飞的。
我们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就以长姐的身份和职责来说,姐姐做得够好了。
阿桐姐姐,我们没有必要她做更多,她不欠我们,再说,姐姐过得也不容易……”
“是这样吗?”湛桐冷漠地收回视线,语气嘲讽带着丁点尖锐:“有爷爷在,她怎么会过得不容易?”
“阿桐姐姐……”湛珊叹了口气:“阿桐姐姐,是被姐姐惯坏了……”
湛桐一愣,反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在看清妹妹洞察一切的眼睛时,仓皇无措地晃了晃身子。
十三岁的哑巴妹妹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容颜乖巧,耐心的用手语劝两位姐姐不要打架。
养在后院的私生女共有一位父亲,但父亲是弟弟的父亲。不是她们的。
她们身体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血缘做了牵绊,亲近疏离,明争暗斗。
湛槿染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在园子招摇,看见湛桐和湛珊两人起了口角,她笑得肆意。
扭头瞥了瞥坐在石桌越来越急的哑巴妹妹,一巴掌打在她头上:“你管她们呢!一个哑巴还想劝架,还不如费心想想怎么讨父亲欢心。”
讨父亲欢心?
小哑巴瘪了瘪嘴,那还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呢。
湛槿有个千金小姐梦,整个大宅的女孩子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
今天知道那位真正的三房大小姐要回来,她特意染了全新发色用来示威。
这会见哑巴妹妹对她的话理也不理,她火气上来,揪着妹妹头发,凶巴巴的:“当姐姐的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
小哑巴有苦不能言,眼泪刚冒出来就被逼回。
杵在角落整理心情的湛榆下意识要从阴影迈出去,一只脚伸出来,又退了回去。
她想看看湛桐怎么做。
大宅的女孩子,除了她,数湛桐年长。
可偏偏是湛桐,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湛榆长舒一口气,她不怪湛桐,因为她没法和一群被养废了的孩子计较。
爸爸不闻不问,爷爷置之不理,妹妹们野生野长,长到现在模样,无人管束,无人教她们明辨是非与爱。
听起来惨兮兮,可湛榆不认命。她不仅自己不认命,也不想妹妹们认命。
私生女又怎样?私生女不也是人吗?
费尽心血‘拨乱反正’,到头来养出一个企图乱伦的妹妹,湛榆心里堵得慌,她想看看,湛桐是不是真得无可救药。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你姐,教训你不应该吗?你一个哑巴,还敢瞪我?”湛槿猖狂,青春期的孩子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