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显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带着几分委屈道:“南京又不是你家的后花园,我怎么待不了了?我是穿你家的衣,还是吃你家的大米了,用得着这么急得赶我走吗?”
他从来没在王琼姿的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而且现在仍然挂着小号,王琼姿只拿他当普通人看待,大着胆子说:“你年纪轻轻,整日在外面游荡,游手好闲,一点也不好。”
季显倒没生气,念了一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女人可真是矛盾,夫君在家陪着你们时,你们觉得不上进;夫君做官为相,你们又抱怨被冷落。”
王琼姿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没记错的话,这首诗是王昌龄所做,是你们男人自己写出来的,你凭什么就觉得女人是这么想,说不定就是给你们的没出息找借口。”
季显脸上露出一点困惑来,“你这话说的可真尖锐,从你的外表、言行举止来看,明明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别人肯定都不信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古代对女人的要求多,一遭不慎,就可能再也无法回头,王琼姿这十六年来就是在怎么学做一个合格的古代女子,至少表面上要能把人糊弄过去。
季显:“你性子转变太快,实在让人反应不过来。”
王琼姿道:“我这就性子了,喜怒无常,捉摸不透,怎么样吧?”
季显笑一笑:“不怎么样,挺有趣的,我喜欢。”说完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王琼姿最受不了的就是季显拿他那双桃花眼冲着她眨啊眨,这厮小时候肯定凭着美色占了长辈们的不少宠爱。她连忙转身,背对着季显。
院子里有两颗石榴树,榴花开着正盛,嫣红中带着妖冶,季显随手摘了一朵榴花,插在王琼姿的头上。
“你干什么——”王琼姿回头,只见季显微微低头,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下。
王琼姿愣住了。一阵清风拂过,花木簌簌地响,榴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落在两人肩头。
这一幕落在葫芦眼里,只觉得季显轻薄了自家小姐,她三步并做两步,攥手上前,一拳捣在了季显脸上。季显全副心神都放在王琼姿身上,一时不察,被拳头扎扎实实地打在脸上,额角立刻就乌了。
葫芦站在王琼姿前面,张开手护着她,嘴里还骂季显是“无耻小人,淫劣之人!”
王琼姿一面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一面又有些担心,要是季显勃然大怒该怎么办。
哪知季显捂着额头,苦笑道:“你这婢女力气倒是不小。”
王琼姿忍着笑说:“她是为了保护我。好了,你快去让人拿布包裹着冰给你敷一敷,就没事啦,拖久了会留印子。”
等季显走后,葫芦犹自不依:“小姐,这样的登徒子合该报官才是!”
傻妮子,真报了官,倒霉的就是她们两人了。王琼姿道:“你刚才看错了,季公子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葫芦:“奴婢没看错啊,季公子,他、他那啥了!”
王琼姿十分认真地说:“没那啥,你真看错了,他只是给我摘花,没有别的。”
葫芦都被她弄懵了,但她不傻,立刻就说:“是,奴婢看错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人正待离开,葫芦眼见,看见石凳上一块翠绿的东西,她哎呀一声:“小姐,季公子又把玉佩留下来了。”
王琼姿无语,只能再次把玉佩收起来,安慰自己这东西好歹值不少银子,说不定以后还能拿来换钱用。
王琼姿从崔家回来带了三个西瓜。这才五月,西瓜没有上市,算是个稀罕物,城中大户家有暖棚才能尝鲜。
俞氏道:“崔家也太客气些了。”
王琼姿笑道:“不值什么,崔家暖房大,几个西瓜不稀奇。”
俞氏只留了一个西瓜,其他两个分别让人送去了俞家与蒋氏娘家。
王琼姿回房更衣梳洗,才进来屋子,一个雪白的圆球滚过来,咬着她的裙角。小英跟着出来,道:“小白还是最粘着小姐,刚才还在跟我们玩呢,一听到你的脚步声,便急急地跑出来。”
王琼姿弯腰,把小白抱在怀里,小白乖巧地伏在它胸前,逗它玩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上沾满了狗毛,她忙把狗递给了小英。
小英笑道:“它掉毛掉得厉害,要每天用梳子给梳一遍。”
小白在王家有半个月了,对于它的生活习惯,大家大概都知道了,这狗特别爱干净,每天喂完饭的碗,必须给它洗干净,不然下一顿,它宁可挨饿也不吃。不过它脾气特别好,有一次调皮,把王琼姿的极喜欢的一件衣服给抓烂了,王琼姿小小地骂了它一顿,它反而凑过来撒娇。
那模样,竟然有点像季显。唉,果然是物随其主。这狗是季显送的,看到它,不免又想起季显来,平心而论,王琼姿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要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两人没准就成了,现在想起来,不是不遗憾。
王琼姿梳洗过后,带着小英去俞氏屋里吃晚饭。俞氏与继子年纪隔得近,为了避免闲话,照旧是王琼姿、王纯、俞氏三人一起用饭。
今日桌子上有一道清蒸鲥鱼,肉质鲜嫩,回味带着点儿甘甜。俞氏夹给儿女,道:“这是知府赏你大哥,送来时还是鲜活的。”
鲥鱼是名贵物,就是王家一年也只得吃一两次,就这条鱼,王琼姿与弟弟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后,俞氏在灯下看布匹铺掌柜送来的账本,王琼姿凑过去看,支出用朱砂笔写,收入用黑色笔写,很直观明了,再看后面的数目,今年上半年还没过去,竟然亏了近百两银子,这可不少!
王琼姿一点也不惊讶,俞氏是个文艺爱好者,根本不擅长打理铺子,那铺子现在就有一个年过六十的老掌柜外加一个小伙计看着,不咸不淡地做着生意,能挣钱才奇怪。
俞氏叹了口气,道:“布匹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听说水西门那里又开了一家挺大的绸缎铺子,花色多,质量还过得去,最重要是价格便宜,我们家比人家差远了。我寻思着要么租出去,要么便将铺子卖了,换了银子多置办几亩地。”
王琼姿忙说:“别,水西门地段好,现在卖了,以后再买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