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综苦笑:“怎么可能没有?徐大人被提拔为礼部尚书,皇上有心重用他,这就得罪了一大批人。徐大人家已经被官兵看守,之所以没有关进大牢是因为刘迁、谢康两位阁老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了话,保全他的体面。只是我与谢贤弟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被关进诏狱审讯了。”
俞氏与王琼姿面色大变,诏狱,皇帝下诏书才能审理的案件的监狱,罪名极严重才会被关进去。民间有句俗话,入了诏狱,再想出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王综突然在俞氏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儿不孝,以后家里的事情多多劳烦母亲了,待我入狱后,母亲带着弟妹回南京吧。至于杜氏,她怀着身孕,待孩子出来后,愿守愿留,凭她的意思。”
古代的刑罚不同于现代司法,进诏狱,那些锦衣卫们可以直接对嫌疑人上刑。王琼姿十岁时,王佑年就过世了,王综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她,她大哭地拉他起来:“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王综道:“我只是设想最坏的情况,或许不会如此呢。琼儿,你是大姑娘了,以后代替哥哥多多照顾家里。”
王琼姿抽泣道:“我会的。”
王综与谢斌两人出去,王琼姿照顾俞氏躺下,待俞氏睡安稳后,她才出来,回自己屋子,在回廊的转角处遇到谢斌。
谢斌拱手道:“王小姐,我晓得自己已无颜面待在这里,只是我有一封信请你帮我转交给燕、不,是崔小姐。”
虽然这次的事情谢斌也是受害者,但要不是他留下那些题卷,就算是举报,也找不到证据,王琼姿只是一个凡人,不免怨恨谢斌,她不接那封信,只是冷冷地看着谢斌。
“这是解除婚约书。”谢斌提高声音说,“我不能连累崔小姐,这封信给了她,她以后与我再无瓜葛。”
王琼姿这才把信收起来,带着小英与葫芦离开。
次日,锦衣卫上王家拿人,将王综关进了诏狱。
俞氏彻底病倒,王琼姿一面要照顾母亲,一面又要打理家事。王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心不稳定,有些心思活络的仆人偷懒怠工,王琼姿给了银子将他们打发出去,关紧门户过日子。
弟弟王纯也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懂事了许多,还会帮着照顾母亲。
亲朋故友们对王家避之不及。不但杜氏娘家一次也没有派人上门,就连王琼姿的姨妈,俞氏的亲姐姐也闭门不见,人情凉薄,可见一斑。舅舅家的大表哥俞贺文也在此次二甲进士之列,这位大表哥甚至逢人就说他与王家早就没有往来。王琼姿想打探大哥及朝堂上的消息都没有门路。
这种情况下,冯妙青却过来了。王琼姿苦笑:“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不怕被牵连啊?”
冯妙青满不在乎地说:“我家就不是读书人出身,也不用考什么科举,子孙后代凭着皇上的恩荣入仕,做的也是武官,同文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事的,不会受到牵连!”
她给王琼姿带来了朝堂上的消息,“我让我姐夫去打听了,弹劾徐尚书的是一个给事中,他还拿出了徐大人曾经给谢斌批阅过的题卷。这事儿交给内阁谢康、李夏两位大人在审理。现在外面流言霏霏,那些落榜的举子们群起激愤,纷纷指责抗议不公,反正事情发展对你哥哥他们很不利,因为闹得这么大,为了平复流言,安抚人心,总要处理一些人。这些都是我姐夫的原话。”
这个时代有律法,但也毕竟是人治,人治就要权衡各方面的关系,似乎事情的真真假假已经没人关心,只要最后的结果能让大部分人都满意就行,更何况还有徐敏中给谢斌批阅的题卷为证,虽然这份题卷同会试考题无关。
冯妙青眼里带着些怜悯看着她,“诏狱那边我也去打听过了。你哥哥他们已经上刑了,但两人都没有招供。”
王琼姿忍着悲愤说:“不是他们做的,让他们怎么招供?刑讯逼供,逼出来的能是真相吗?”
冯妙青很想告诉她,牵扯进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相水落石出,被牵扯的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看着王琼姿难过的样子,她到底没说,揽着她,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待王琼姿情绪好一点了,冯妙青道:“上次咱们在八仙楼吃饭,那位仰慕你的公子只怕是出身不凡。”
王琼姿道:“你看出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他身边那几个护卫看身手像是锦衣卫,锦衣卫是由皇上亲自执掌,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只怕是哪位锦衣卫大官家的衙内。王姐姐,我家与锦衣卫素来无交情,能帮你的有限,你哥哥那边的事情,你得去找这位季公子问问情况。”
即使冯妙青不说,王琼姿也打算去找李逸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事件参考明代唐寅徐经程敏政的鬻题案。古代的律法真黑暗啊。
会考结束,成绩还没出来,给事中就举报程敏政等人鬻题,然后三人就下狱了。主考官是程敏政与李东阳,其实调查时,程敏政批阅的卷子中根本没有这两人,这两人也没有被录取。按理说事情该清楚明白了,但是为了平息舆论,各打五十大板,程出来后悲愤而死(当然很有可能在牢里受罪,年纪大,又是夏天,古代不刑讯逼供是不可能的事情),徐与唐下场也不好,堂堂举人削除仕籍,发充县衙小吏,多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