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还是忍不住担忧,昭夏两国到底会不会打起来?
赵轩摇了摇头,“原本有七成可能,现在,不足三成。”
他那一箭并不是冲动之下射出去的。
当然,最初听到秦盈盈被调戏的时候,他确实气疯了,后来一路纵马疾驰,反倒清醒过来。
大昭主动破坏和亲,原本是一个必战之局,如果让梁逋顺利回到夏国,势必会怂恿梁太后发兵攻昭。
赵轩和亲信商议了多日都没找到破局之法。没想到,最终会是秦盈盈让他茅塞顿开,以这种他绝不愿接受的方式。
这个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让梁逋死。
他一死,夏国朝堂必会大乱,主战派群龙无首,外戚势力大受打击,仁多一派和皇族嵬名必会趁机夺权,再也无暇发动两国之战。
事实证明,赵轩料想得没错。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梁逋没死,而是重伤昏迷。仁多保齐借此机会连连打压外戚势力,夏国朝堂风起云涌,无暇他顾。
赵轩漂亮地赢了一局。
这还不算完。
他叫人把话放出去,说明了此次使臣来访的始末,尤其强调了朝中有人煽动公主和亲,谋求一时苟安,话里话外影射高氏一族。
在赵轩的有意安排下,这个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大街小巷。就连卖针线的小贩都知道了,太皇太后那个老婆子真不是好东西,没胆子打仗,竟要把亲孙女送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骂高氏一族胆小无能,夸赵轩少年英主,有乃父之风。
这话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当时就气得吐出一口血。这下不用装了,她是真下不来榻了,就算想回宫都不成。
太皇太后病重,赵轩带着众人前去探望。
这是秦盈盈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
其实,刚回宫那会儿,按规矩她本该先来拜见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那时候架子端得大,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见她。
这回,终于见到这位历经四代帝王,把持朝政十余年的老人家,秦盈盈竟然还有点佩服。
她大着胆子偷偷看向榻上的老人。
其实并不老,打眼一瞅最多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体型微胖,额头开阔,颧上多肉,法令纹深显,确实是个富贵一生,却又□□蛮横的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色淡,反而黑沉深邃,像这样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真能把人吓住。
秦盈盈却不怕,她脸皮厚着呢。
太皇太后故意冷落她,她就老老实实缩在向太后旁边,修炼“隐身大法”。
太皇太后恶言恶语讽刺她,她就只唯唯诺诺地说:“您说的对,我一定改。”
太皇太后气得骂她,她就拿出小手帕,嘤嘤地哭,丝毫不觉得丢脸。
最后,太皇太后气得根本不想理她了。
秦盈盈也就成功了。
满屋子人拿眼瞅着,目瞪口呆。
高嬷嬷目光闪了闪,视线在秦盈盈身上盯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看得时间太长,离她近的三位公主都觉察到了。三公主赵淑原想说什么,赵敏突然挪了下身子,刚好把秦盈盈挡住。
高嬷嬷一愣,这才收回视线。
赵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皇太后吃瘪,那个畅快劲儿就别提了。回到宫里就开了一坛葡萄酒,跟秦盈盈分着喝了个精光。
秦盈盈没醉,赵轩却醉了,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唱歌。
“可以哄人睡觉的那种,听了歌,不头疼。”
赵轩喝醉的样子并不明显,只是话变多了,也更黏人了。
秦盈盈逗他:“摇篮曲都是妈妈唱给宝宝的,叫声娘亲,我就唱给你听。”
“唱给我。”赵轩歪到榻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也高高扬起,“我也是宝宝。”
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真想有个手机,给他录下来。
“没有人叫过我宝宝。”
赵轩的手从她的袖子上一路向下滑,最后执着而又认真地牵住了她的指尖,只牵了一根,就像小孩子牵大人那样。
“他们从来不把我当宝宝。”
“只会把我当成坐在龙椅上的傀儡。或者……帮助他们建功立业的工具。”
赵轩抿着嘴,委屈得像个宝宝。
秦盈盈心头一酸,指尖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不怕,娘亲把你当宝儿。”
赵轩抬起脸看着她,半晌,笑了。
“……好。”
“宝宝睡吧,快快睡吧,外面天黑有风吹……”
秦盈盈唱了那首经典的摇篮曲。
起初赵轩还睁着那双深黑的眼睛看着她,后来一点点阖上了,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圣端宫留宿,也是他登基以来睡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秦盈盈醒来的时候,赵轩已经去上朝了。再见面,谁都没提昨晚的事。
那坛酒,那声宝宝,那首摇篮曲,仿佛只是一场梦。
只有指尖残余的温暖,永远地留在了心底。
***
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暖。
太皇太后的身体总算好了一些,只是医官特别叮嘱要静心休养,绝不能操劳。所以,她还得继续在天清寺待着。
赵敏借着为太皇太后祈福的由头,邀众人去开宝寺上香。
开宝寺在汴京城北,旁边就是五丈河,再往北有一个皇庄。说白了,她就是想趁着初夏风光好,出去玩一场。
赵轩意外地同意了,不仅如此,还叫上所有人一起去。
秦盈盈亲自去邀请向太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爱热闹的向太后这次却冷淡地拒绝了。
出宫的马车上,赵敏也在纳闷,“最近母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天天念叨着喂猫了,有一次还把猫饭给烧糊了……”
秦盈盈想到一件事,“那天咱们去见太皇太后,走的时候太后娘娘一个人留下来,是不是被骂了?”
“不至于。”赵敏摇摇头,“母后经常被太皇太后骂,她不是爱计较、生闷气的人。”
赵敏是个极其记仇的小丫头,自从和亲的事之后,她就更不愿意叫太皇太后皇祖母了。
赵轩骑在马上,听着两个小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特意留了个心,叫人注意向太后那边的动静。
马车不紧不慢地到了开宝寺。
一行人装扮成普通香客的模样,除了比平常人家好看些、气派些,倒也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虽说只是拿着太皇太后做借口,不过,几人还是诚心上了香,祈求佛祖保佑各宫和和气气,保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午饭是在寺里吃的,开宝寺的斋饭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初一、十五,汴京城的百姓们都会过来吃。
开宝寺的住持慈悲为怀,每日都会命小沙弥多做一些,救济附近的孤儿老人,或寄宿在寺中的穷书生。
秦盈盈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懊恼道:“早知道刚刚就该往功德箱里多放些钱,就那么几串太小气了。”
赵轩笑笑,叫许湖又塞了几大贯。
秦盈盈顿时高兴起来。
赵敏叹了口气,开宝寺是皇家寺院,每年都有户部拨款,寺院名下的田地不用交租,更何况还有富贵人家一年四季的香火钱……说难听点,做再多的好事寺里的僧人都不愁钱花。
不过,看着赵轩利落的动作,还有秦盈盈高兴的模样,她善良地什么都没说。
用过饭,几人便去了皇庄。
皇庄建在一片缓坡上,地方不大,只有几间红墙绿瓦的木制阁楼。
庄内遍植桃李,没有特意打理,只是依坡而栽,仿佛自然生长的一般,此时正是四月芳菲之时,一片娇粉嫩白,犹如仙境。
真正的古建筑。
真正的原生态。
真正的桃红柳绿,碧野千里。
比现代的任何景点都好看。
秦盈盈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将近一千年前的新鲜空气。
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咦?好像还有龙涎香……
秦盈盈一扭头,便瞧见一个美男子站在身侧,正拿着一枝粉嫩的绒花,想要插在她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