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乌烟镇姜山村,从外面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山明水秀的小村庄。这里的房子大多由石块和黄泥垒成,随心所欲地落在半山腰,四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玉带似的小溪流盘旋在山脚下,乍一看的确有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意境,也无怪乎交换人生节目组会选中这里。
姜融沿着山路往下,脚下的黄土地已被烈日晒得有些龟裂。村头那棵老樟树下原应坐着两桌打牌搓麻顺带吹牛的村民,如今却停了好几辆看着与这儿格格不入的小汽车,其中一辆鸣着警笛“乌拉乌拉”近乎响破了天的警车尤为醒目。
来办案的警察还没下车,村民就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听说那件事,一个个都跑了出来看热闹。但诡异的是,几乎没人开口说话讨论,彼此间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居多。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姜翠花来了”
姜翠花就是姜融的外婆,人群立即自发地从中间给她让出一条路。
同时又有人眼尖瞄到刚从后山下来的姜融,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着起哄了一句“姜融在那儿呢”
唰数十双眼睛一瞬间齐刷刷盯向姜融。
姜融脸上半点波动也无,连步伐都不曾改变,依旧不紧不慢一路仿佛赏花踏青般地走来。
他这副表现,倒真如姜老二说的那样
邪了门了小变态杀人狂
哗村民们这会儿才敢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几乎处在人群中心的姜翠花使劲扒着耳朵听了听,刚听完前头几句单单骂姜融的还好,当听到有人说“就是姜翠花没把她外孙教好呗”还有几声附和,她立即扯开嗓门为自己辩解“我们家小龙也是我从小带着长大的,你敢说他不乖你敢说我没把他教好”
姜龙,姜翠花唯一的宝贝孙子,姜融舅舅的儿子,只比姜融大一岁。
一说到他,姜翠花连气都顺了不少,嗓门也顺势大了几分“哪里是我不会教了”
“要我看,就是因为他那个爸当初我就不同意我闺女嫁给他,蹲过牢,爸、妈一个是心脏病,另一个还是神经病”
她余光里瞥见警察终于下了车,立即卡了口痰在嗓子里,挤弄着脸装模作样地恸哭,声音渐渐嘶哑了起来“我这是”
“造的什么孽哟”
“女儿不听话老头子又走得早我老太婆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这日子没法过喽”见姜融走得越来越近,她伸手狠狠抹了一把干糙的脸,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个死孩子还不快点死过来”
她这嗓门大得直接将警笛声都盖了过去。
姜融却仿若未闻。
要不是记忆里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他才不会朝这儿走。
又吵又脏又臭。
于是在又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之后,姜融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林间的风、山下的溪水,万分自然不作任何停留,甚至连眼神都吝惜着没往这边分过半个。
眼看着他一路就跟没事人一样走得离他们越来越远,这边刚和副导演了解完情况顺便也将村民们的议论听了一耳朵的办案民警忽然愣了愣。
这小小年纪,还真有了点神经病变态杀人狂的潜质。
一边的副导演却忽然兴奋了起来,他伸手一拍民警的肩“警察同志走了”
民警立刻回神,皱眉不悦道“不用你说,我知道”
他们毕竟是成年男子,没过一会儿就追上了姜融。大部分村民仍紧紧跟在附近想要继续看热闹,姜翠花却因年纪大腿脚不便的缘故一时落在了后头。
看着拦在他跟前的副导演和民警,姜融的心情并不算好。
太阳已经落山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虽然他对姜翠花亲手做的饭菜不抱有任何期待。
他沉默着不说话。
职责所在,只能由民警来说“咳咳。”
民警习惯性地先咳了两声,这才接着说道“我接到报案,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意伤人事件”
才说到这儿,姜融就打断了他“是我砍的人。”
围观人群中顿时掀起一番比之前更盛大也更兴奋的波澜他亲口承认了
但没等他们酝酿出那种混杂着憎恶、指责、惋惜甚至一丁点畏惧的复杂情绪,姜融的下一句话即刻就跟了上来“但我是受害者,所以我也要报案。”
“姜建国、姜老二姜四清,还有姜六活。”
姜融报了一长串名字,其中有几个是后山那个小女孩告诉他的,有几个是他根据姜建国的交际圈顺口加上的。
宁杀错,不放过。他就是这么任性。
而随着他报出这一个个名字,村子里忽然陷入了股前所未有的沉寂,还有种像在被什么东西吞噬、分解最后碎入至幽至寒无尽深渊之中的绝望和恐惧。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快黑了。
山里的夜晚,即使是盛夏时节也是冷的,甚至可以冷到刺骨。
民警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胳膊。这些年他在镇上派出所舒服久了,要不是上头下了命令,他根本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受罪。
他还在发着抖,顺便赶一赶山里的蚊子。另一边副导演便像一条闻着羊味儿赶来的野狼一样嗷嗷叫着追问道“以什么罪名”
这时,姜翠花不知借了谁的拐,像是疯了一般一路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她右手高高扬起,看着竟要毫不留情地扇姜融一巴掌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她叫声尖利,犹如夜枭在凄风中哀鸣。
副导演眼疾手快,一把钳住她双手,等不及又问了一句“什么罪名”
“猥亵儿童罪、”姜融略去原本想说的“幼女”两个字,音调转轻,“罪。”
“姜融”姜翠花忽然放声大哭。天已经完全黑了,黑夜中她的眼睛也像猫头鹰一样会发光,血红血红的。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姜融,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