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2日,上午9时30分,案件将在墨城市人民法院进行不公开审理。
由于此案涉及未成年人以及个人,作为原告方的姜融依法可向法院提出申请,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为出庭。
换做从前姜融是会这么做,但今天他却准时抵达了这里。
一个月前就写好的剧本,他作为主演怎么能缺席
甚至这个日期都是他查了最近的天气预报特意定下的。
天很低,一眼望去全是云,银灰色,冷冷清清。四周还有闷沉沉的雾,和极轻柔的风,只吹得姜融一人的眼睫在空中微微颤动。
也许连他的身形都在颤。
是冷的还是因为怕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在法院门口蹲点的记者都不假思索按下了手里的快门。一时间,这里竟似成了世上唯一有光的地方。
而光的中心,就是姜融。
姜融今天穿了件竖条纹圆领衬衣,有些像病号服,衬着他原本就白得过分的肤色,轻易便向外营造出了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但因为条纹列得更密,且又是低饱和度的粉色,十分奇异地,又令人感到了一种希望。
类似春雨入夜,迎风伫立在枝头的第一朵蓓蕾,娇嫩、柔曼。但历经雨打风吹,终能含蕊吐艳。
很矛盾,但又令人惊喜。两种本不该并存的气质,竟如此自然地在同一人身上被呈现,尤其他还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
姜融他,真的太适用了。
这是此刻所有记者和摄像心同且唯一的评价。
适合上镜,适合出新闻,适合抢占公众视线,适合成为全民焦点,尤其适合出席今日这场官司
再结合鲍律师之前向他们透露出的口风记者们在采到合乎心意的新闻图片后终于按捺不住,一窝蜂地涌至姜融身边,长长的话筒就像蚊子的触角,第一时间朝他探了过来
“姜融,听说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出庭的对吗”
“姜融,可以跟我们说说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姜融,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关心你,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的吗”
“嗡嗡嗡嗡”,比蚊子还吵。
姜融戴着个口罩,飞快瞟了身边的鲍律师一眼,怯生生,带着依赖“叔、叔叔,我们还不进去吗”
接收到这个眼神的鲍律师没忍住怔了一下,实在是因为
它够漂亮
自从看穿姜融的真面目,无论现场体验过多少遍他的演技,他的内心都不禁升起类似的惊叹。姜融他,果然是天生的坏种。
不用人教,无需引导,他似乎自生下来起就懂得如何操控、玩弄人心这样的孩子,也只有这样一个孩子,才能让他从头到尾都心甘情愿地被利用、被驱策。
鲍律师的情绪刚被压抑到极点,猛然间又“砰”地一下全部爆开,他体内的鲜血正像火山口不断喷薄而出的岩浆,瞬间席卷全身,那是他久违的激情和热血。操控人心、玩弄权术,这恰恰也是他最喜欢、最享受、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啊。
来前姜融是给了剧本的,但他并未限制鲍律师具体该怎么说怎么做,因为当面对媒体、当站上法庭,他相信对方完全能凭借自己的本能发挥得更出色更完美。
鲍律师也的确没让姜融失望。
他张开双臂,一边朝前走一边作势抵挡这些记者,为姜融划出一个相对安全自由的区域,他口中同时请求道“很感谢你们对姜融的关注和支持。但现在距开庭只剩下三十分钟,烦请各位记者朋友们先让一让。”
“相信都是因为正义我们才聚在今天、聚到这里,姜融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很有感触”他一边缓慢地朝前走一边侧头同周围的记者交流,看似完全是真情流露、有感而发。
“说什么”、“姜融他说了什么”
一群记者很给面子地追问。
鲍律师顿了顿,不远处的闪光灯正好射入他眼角,他的眼角渐渐涌上热泪。他装作不经意地摘下眼镜,低头取出眼镜布慢慢擦拭,说话声音却带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
“他说,他希望亲眼看到坏人得到坏报,希望他们不要再去害其他小朋友了。他还说,他希望能给大家做好一个榜样,小孩子并不像坏人们以为的那么好欺负。当然,最好保佑其他人永永远远都遇不到这些事”
这段话倒是姜融事先写好的台词。很简单很简单,但往往最简单的,才最能打动人心。
他们想利用他赚取新闻曝光和关注度、量乃至名和利,而他想的却是,利用他们发动、引导社会舆论,为之后他要做的事铺垫造势。
这在姜融看来,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果然,短暂的沉默过后,空中瞬间掀起一阵更激动更兴奋却也更隐秘更压抑的情绪热潮。
不少记者抹着根本看不到一滴泪的眼角,手持话筒,在摄像机镜头前满怀真切地道“儿童永远是我们国家和社会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七八岁大,本该是背着小书包、戴上红领巾快快乐乐去上学的年纪可他遭到了这些大部分人一生都遇不到的磨难后,却还能鼓起勇气对这个世界怀抱善意。”
“无论如何,我相信法律一定会给那些犯罪分子一个公正的审判请大家和我、还有姜融一起,对今天的结果拭目以待”
这个记者不错,不愧是鲍律师的长期合作伙伴。
姜融迈步登上法院门口的台阶,一边听着记者们的发挥,一边将他们通通点评筛选了一遍。
这时,街角处传来警笛声。姜融脚步微顿,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第三场戏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