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诊出喜脉之后,因那太医院的老太医说,柳荫的胎像未稳,幸而发现的早,多休息几日,再加以药物调理,很容易就好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穆子契却如临大敌,硬是要她卧床休息不让走动,几日之后,还是那老太医说每日适当的走动一下,对孩子和母亲都有好处。穆子契这才肯让她出房门走动走动。
恰逢这一日天气晴好,晚饭过后,柳荫带着紫燕在莲花池畔的柳树荫底下坐着纳凉,看几个小丫头乘着小船在湖心采莲蓬,唱着软软糯糯的江南采莲小调,悠悠扬扬,别有一番韵味。紫燕在边上绣孩子穿的小肚兜。夕阳西下,凉风扑面,和着淡淡花香,主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忽然紫燕告诉柳荫一个消息,说是宁姨娘死了。
柳荫惊了一下,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紫燕道“就前几天,那会儿姑娘你刚诊出身孕,我跟紫鹊姐姐怕惊着您,就没同您说。”
直到近日胎像稳了,这才敢告诉她。
柳荫确实有些被惊到了,这也太快了,因又问“可知是怎么死的”
紫燕道“听说是去庄子上没多久就患了痢疾,吃了药也不见好,没几天就去了。”
紫燕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怜了五姑娘,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紫燕从小跟在柳荫身边,自然知道庶女的日子艰难,从前柳荫还有宁老太君护着,可如今宁老太君仙去,三府由宁氏一手遮天,没了顾忌,宁姨娘从前又是得罪过她的,以宁氏的小性儿,想也知道会如何对待柳非然了。
先前宁姨娘因柳非然之事求过柳荫,柳荫原也是打算将柳非然接到雍亲王府里来的,可近日事多,她这边又有了身孕,一时竟给忘了;而穆子契那边,因为柳景淼公务繁忙,私下里都见不着人,因此这事就落下了。不成想,这宁姨娘竟这么快就去了
同样是庶出,多少有些惺惺相惜,加上当初柳荫被荣安郡主当街欺凌,宁氏坐视不理,最后是宁姨娘悄悄将此事禀告给了宁老太君,如此算起来,柳荫也签她一桩人情。如今宁姨娘人走了,只留下柳非然一个女儿,少不得是要关照一二的。
如此,柳荫便决定往三府走一趟。
自宁老太君死后,宁氏因柳神珠一事气怒攻心,一直病着。三府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散乱,纪律松懈。见到柳荫突然登门,一个个慌里慌张,毫无章法。柳荫也懒怠跟他们计较这些。听说柳景泓在家,少不得要先过去见上一见。他刚调入京城不久,正值官员亨通之际却逢丁忧,心下抑郁,又不能饮酒遣怀,每日里便只躲在书房沉醉于诗词歌赋,做些个伤怀之作,家中诸事一概不理。见了柳荫也不多话,不过叙些家常,说了没几句,柳荫便告辞出来,又转道去了福荣阁。
到了福荣阁门口,出来迎接的是柳神珠。
柳神珠一袭白衣,素面朝天,清姿风华不减,只是眉宇间略显疲态,见了她,也不似以往那般充满敌意,面上淡淡地,规规矩矩行了参拜之礼,起身之后,因向柳荫说道“母亲这几日病的厉害,屋里头全是药味儿,王妃娘娘刚怀了身孕,恐怕冲撞了您,我就不请您进去了。”
柳荫来福荣阁本也就是按着礼数走个过场,真要见了面,彼此都不大舒服。此刻听柳神珠这么说,当下便也顺坡下坡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进去了,大姐替我跟三伯母问个好吧。我去瞧瞧五妹。”
柳神珠又福身行了一礼,“王妃娘娘请自便。”
说完,柳荫便转身走了,往柳非然所住的飞鸾小楼而去。
柳神珠瞧了一眼柳荫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福荣阁。
福荣阁内,宁氏躺在床上咳嗽,面色惨白,见柳神珠回来,便问“她走了”
柳神珠木然点头,“她去了五妹那里。”
一听说柳荫去了柳非然那里,宁氏眸色一沉,说道“好好的她去那里做什么又想打什么主意”
柳神珠站床边,有些疲惫地说道“母亲,形势比人强,如今我们斗不过她,她要做什么便由她去做好了,你千万不要跟她对着干。”
柳神珠的话,让宁氏胸腔内一阵气血翻涌,一时又猛烈咳嗽起来,柳神珠忙上前去顺她的背。
宁氏咳了好一阵方回过气来,喘息着说道“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我实在是不甘心呀凭什么她如今风风光光的,而你却明明你才是嫡出呀”
一想到柳神珠要去五华庵受三年苦楚,宁氏的心里就跟针扎一般的疼。
这些话,宁氏不知道说了几百遍,柳神珠早已听烦了,也没有言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宁氏的背,面上是死一般寂静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