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跟着二柱子父子进入茂密险峻的虎丘岭。
山路远比她想象中要难走许多。她前生出身越地,此间多山,可也未曾有如此陡峭艰险之地。随处都是嶙峋的山崖,碎石滚落,只听闻骨碌碌滚动之声,听不见落地。
二柱子他爹走在最前面,柳荫在中间,二柱子殿后。
二柱子他爹早年做过猎人,并以此为生,年轻的时候很有些本事,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后来年纪大了才渐渐离了这行,改而种地糊口,人都唤他做“罗老猎”,年轻人都叫他一声“老猎叔”。
别看这罗老猎年纪大了,身上的本事却还在,对这山中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就像一头猎犬,带着柳荫他们在这犹如原始森林一般茫无涯际陡峭艰险的山林中找到一条又一条隐蔽而又距离最近的路。
许是为了照顾柳荫,罗老猎走在最前面,将道路两旁的灌木枝丫砍去,柳荫走起来就顺畅了许多,可是这样一来,就很费功夫,不免耽误行程,于是柳荫说道“老猎叔,您不用费心,我可以的,您留着力气,等到了实在走不过去需要开道的地方您再砍吧。”
其实罗老猎本也担心路程赶不上,可又怕柳荫这细皮嫩肉的吃不得苦,只得多顾着些,可既然柳荫自己主动开口要求了,他也乐得加快脚步往前走,毕竟在这深山老林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不用再顾及柳荫,罗老猎步伐加快,柳荫也跟着加速了步伐,一开始还跟得上,可到了后面,渐渐体力不支,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小腿肚上的肉就跟绷在了一起似的,她很想停下来休息,可每当她想起远在前线生死未卜的穆子契的时候,身上便又有了力量,一次次突破身体的极限,咬着牙费力往前走。脚底下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也是咬紧牙关不坑一声,眼中只有前面罗老猎的身影,心底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呐喊,跟上他,跟上他,走出这片密林,到了宁阳县,就可以让舅舅派人送他去北境找穆子契了子契,子契,她在心中不停地呼唤,脑海中浮现出穆子契的种种音容笑貌,然后又加重的心中决不放弃的信念,赋予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如此循环往复,她竟然跟住罗老猎的步伐,走了整整一天。
天色将暗的时候,三人在一处地势相对较为平坦,一块十分巨大的岩石底下安顿下来,生了火,分食干粮。
罗老猎依旧“啪嗒啪嗒”地抽他的旱烟,不论到了哪里,他从来都是烟杆子不离身。他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姑娘,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照我这么个走法,就是我们当地一般的年轻人都未必受得了,可你居然撑下来了。”
罗老猎一家的人品正直在朔方小城里是出了名的。可是在怎么样,人到了生死面前,都会有所犹豫,都会起私心,罗老猎也不例外。他答应了柳荫要给她带路,便绝不会食言,可若是柳荫自己放弃,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他故意加快了脚步,指着柳荫吃不消,撑不下去了,主动提出要回去。他甚至想好了,如果柳荫提出来往回走,他就按行程,收她一天的银子,其余的都退还给她。就算是一天的银子,也足够他们一家过上一阵子,至少这个冬天不会饿死,其余的他不贪。最要紧的,还是命
柳荫坐在火堆前,拨弄着火,说道“老猎叔,我真的是有不得不去宁阳的原因。我知道这有些让你们为难,可我答应你们,只要到了宁阳,日后我报答你们的绝不仅仅只是二十两银子。”
火光中,柳荫面色惨白,神情疲倦,声音虚弱而又无力。这一路上,她早已看出罗老猎的心思,但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的。
罗老猎在地上磕着烟杆子倒出里面的烟灰,然后说“早点休息吧。明早天不亮就要赶路。我跟二柱子会轮流守夜,你安心睡吧。”
柳荫早已困倦,可还是强撑着说“要不我也跟你们轮流守夜吧,这样你们也可以多睡些。”
可二柱子却说道“柳姑娘,接下去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你还是好好休息,保持体力吧。守夜的事,交给我跟我爹就好。”
二柱子言之有理,柳荫不再坚持。她今天的确是累坏了,这辈子自出生以来,都没爬过这么高的山,走过这许多的路,若是真的守夜,只怕也是扛不住。
二柱子用砍刀割了许多的野草,在地上铺了两处厚厚地铺子,在岩石底下围着火堆左右两边各一个。柳荫睡一个,二柱子和他爹共用一个。爷儿俩轮流守夜。
柳荫躺在厚厚地野草铺子上,只觉身下软软地,走了一天的山路,早已筋疲力尽,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这野草铺子不啻于雍亲王府里的华贵软床。
因为是在岩石底下,风吹不进来,旁边又点着火堆,身上盖了厚厚的冬衣,倒也不觉着冷。只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全都是穆子契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子契子契
柳荫在心底里不止一次的呼唤,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她很困,可却又不敢真的睡去,虽然知道二柱子一家的人品,可到底还是不敢全然无妨,毕竟人性这种东西,在巨大的利益和生命的考验面前,谁也无法保证能够始终坚守住内心的良知。
她从冬衣的缝隙里地打量着火堆另一头的二柱子父子。
罗老猎负责守前半夜,二柱子就先睡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罗老猎坐在火堆帮旁嗒啪嗒不停地抽着旱烟,火光映照中,罗老猎满布皱纹的面容上,及平淡而又沉稳。
柳荫眼皮打架,睡意汹涌而至,却始终强撑着不敢入睡,警惕地盯着罗老猎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