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符咒果真起了作用,瘴鬼被挡在了外面以后,刚才鬼哭狼嚎的几个村民俱是一呆,毫无血色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
“你们看到没有,它进不来那东西真的进不来这里”
“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太好了,太好了”
目睹了全程的戚斐,那一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也终于“咚”地一声,落回了原位。
果然,你大佬就是你大佬,金大腿就是金大腿。就算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在一只连boss也算不上的小怪物手中凉掉。
嘴上说的是“姑且一试”,但薛策的心里,估计早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了吧。否则又怎么会选择冒险留下。
薛小策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到了瘴鬼的样子,吓得低呼一声,捂住了两只眼睛,小脑袋一缩,就往戚斐的怀里钻。如今听不见瘴鬼破门的声音,孩子小心翼翼地张开了两只小手的指缝,圆溜溜的眼珠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了一眼。
戚斐被这小家伙的举动可爱到了。
从本质上说,薛小策是薛策的“打板”20。也就是说,薛策小时候的性情,应该就和薛小策差不多,是一块胆小又善解人意的小甜糕。只是在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和无数nc的无情捶打后,才会扭曲成今天的这种粗鲁,暴力,阴晴不定,动辄就变脸的性格
戚斐“”
她努力地根据怀里的薛小策,脑补了一下薛策小时候的样子,还是觉得万分诡异。
大龙傲天,真的有过那么可爱的时候吗
“姐姐,我们已经安全了吧”薛小策摇了摇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是舅舅,保护了我们吧舅舅他好厉害。”
薛小策很聪明。相处的这几天,因为有了愿意耐心陪他说话、还经常鼓励他的人,孩子的北昭语说得比以前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结巴,但至少不会一着急就蹦不出一个字来了。
“嗯,你舅舅当然厉害了。”戚斐回过神来,鼓励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站了起来,也走到了薛策身边。
外面的那只瘴鬼滚到了雪地里,扬起了一片雪雾,怨毒不甘地叫了几声。那只与窗户相触的手,应该是被伤到了,正在滋滋地冒着焦臭的烟气。它似乎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中,在庙前焦躁地徘徊了一阵后,突然换了一个方向,朝两扇门拔腿撞来。
两扇木门陈旧且单薄,门轴还是坏的,脆弱得不堪一击。但如今在符文的保护之下,屋子的外延,犹如竖起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金刚罩,木门上的窗纸也纹丝不动。瘴鬼发出了夜枭一样尖锐而嘶哑的惨叫后,再一次摔到了雪地里。大半边身体都仿佛被烈火烧伤了,一寸寸地变得焦黑,流着粘液的碎肉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这个模样的瘴鬼比刚才更加狰狞可怕。但是,几个村民在发现它怎么样都进不来以后,心态已经彻底转变了。非但不再瑟瑟发抖,还颇为有恃无恐地靠近了门边,指指点点,议论它的模样。
戚斐观察了这只瘴鬼的动静好一会儿,就惊讶地发现这玩意儿,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笨,明显是有智商,会思考的,并非那种单纯地遵循进食的本能、莽撞行动的怪物。
同一个位置,它绝对不会撞两次,一直在换着角度,试图寻找这座屋子的弱点。发现这一圈的木头门窗都砸不破以后,它甚至爬到了屋顶。在落满了雪的瓦片上咯吱咯吱地爬来爬去,似乎想将屋顶硬生生地抠出一个洞钻进来。
“暂时守住了,先坐下吧。”薛策的声音打断了戚斐的思索。
三人回到了那座榆木神像的后方。却发现蒲团只剩下两个了。
戚斐“”
不用别人提醒,她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地位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将蒲团上的灰尘拍干净后,她将蒲团分给了一大一小,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地上。
薛小策看清了她的动作,有些不忍地说“姐姐,我的垫子分你一半吧,坐地上太冷了。”
薛策闻言,瞥了戚斐一眼。
一个小蒲团,根本挤不下两个人。虽然屁股底下凉飕飕的,但戚斐哪里有胆子当着薛策的面把薛小策挤到地上去,便死撑着说“我觉得不冷啊,我超喜欢坐地上的,这么凉快。”
薛小策狐疑“凉快”
戚斐咳了一声,解开了包袱,将藏在里面的食物递给了薛策“你今晚还没吃东西,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从午后开始,薛策就忙于给这座偏殿的每一扇门窗的缝隙都画上符文,连水都没喝几口,也一点食物都没进肚子。
薛小策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对,舅舅你吃点东西吧。”
在对着孩子的时候,薛策的神色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好。”
这回,接过了戚斐递来的食物和水以后,他没有犹豫,就吃下去了。
戚斐偷偷觑他,心里松了口气。
估计是这几天以来,她一直做小伏低,而且表现出来的又是一个毫无灵力、毫无威胁性的普通人,薛策对她的戒心,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当然,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狮子没把兔子的威胁放在眼里吧。
但,最起码是一个好的开始。
等他们将食物吃得差不多时,戚斐才发现,瘴鬼在屋顶上爬动所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窗外只剩下了一片呼啸的风雪声。
薛小策仰头看向屋梁,疑惑道“舅舅,那只东西走了吗”
薛策顿了顿,道“未必。”
戚斐也是这么觉得的。刚才那只瘴鬼一直在屋外转来转去,想找到这间屋子的破绽,她才不相信它会那么快就走掉。说不定只是在使诈,想诱骗他们出去而已。
今晚还是躲在这里比较安全,等到明天天亮再作进一步的打算吧。毕竟,鬼怪都是在太阳下山时才出来活动的,阳光会限制它们的行动力。
“舅舅,明天雪会停吗”薛小策又问“雪停以后,我们去哪里”
戚斐想了想“如果没有这场雪,我们也没有在这座庙里留宿,应该已经被林公子捎带到涿丹城了吧。”
薛小策懵懂地问“涿丹是什么地方”
戚斐摸了摸下巴“我没去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座比信阳还要大的城吧,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薛小策嘴里塞满了吃的,向往地“哇”了一声。
薛策淡淡道“别顾着说话了,专心吃东西。”
孩子听话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乖乖地低头嚼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舅舅好像不喜欢听他们谈以后的事。
薛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正想喝点儿水时,旁边已经递来了一个拧开了盖子的水囊。
戚斐讨好地说“口干了吗喝点水吧。”
薛策不置可否,接过水囊,喝了几口。
他不是傻子,其实能感觉到,这个女人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即使被他吓到了,也最多远远躲开一阵子,就会重新黏上来。从刚才的对话里,他还听出了,她仿佛从来没打算离开,是默认自己之后还要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她是父母双亡的浣纱女,如今这么卖力地讨好他,应该不只是为了报恩。十有,是想在这个乱世中索取一份长期有效的保护吧。
被人事事为先地供着、伺候着,自然没人会讨厌。
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始终都很清醒,今后的路,他是不可能带上一个累赘去走的。几天时间,这点儿温柔和讨好,并不足以打动他的心,让他改变“过了这座庙,就分道扬镳”的打算。
不过,看这个女人今晚的表现,她似乎还深信自己以后可以一直跟着他们,乃至于与薛小策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