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被蒙在鼓里、浑不知情的她语气里的期盼,预想到她注定会有的失望和难过。薛策的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太好的感觉。
仿佛,原本很顺理成章的那句“以后各走各路”,突然就变得有点难以启齿了。
不光是戚斐这边,坐在榆木神像另一侧的几个村夫和那名僧人,也没敢踏出偏殿一步谁知道那一望无际的浓浓夜色里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呢。
今晚应该可以一觉睡到大天光了。薛小策毕竟还是小孩儿,最扛不得困,吃饱以后,就打了个哈欠,窝在了戚斐的大腿上睡觉。
寒冷的雪夜,腿上偎着一个暖融融的小孩儿是很舒服的,戚斐低着头,也开始打瞌睡了。
深更半夜,侧殿中一片静谧。
忽然,烛光微闪。背靠神像的木座,正在闭目养神的薛策,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猝然睁目,站了起来。
被他带起的风一惊动,戚斐和薛小策也都醒了。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已经听见榆木神像的另一边,传来了“咣”的一声门被踢开的巨响,和一阵凌乱的喘息声。
戚斐大惊,连忙爬了起来,追了出去,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两扇闭合的木门已经呈现为大敞之态。冷风裹着雪从黑洞洞的门里吹了进来,吹得两排烛火不断跳跃。
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正被家仆扶着,气喘吁吁地跨过了门槛。
正是昨天晚上,被瘴鬼在身上留下了血迹,今天中午才带着家仆离开的那个少爷
在离开的时候,这家伙除了衣衫带血,其余一切如常,还是人模狗样的。此刻,浑身却湿得像只落汤鸡,脸色苍白如鬼,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若不是那身高体壮的家仆撑着他,恐怕已经坐在了地上。
两人的胸膛,都在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才从一场极为恐怖的大屠杀中逃了出来。衣服都染了大片血迹,靴面还沾了一些辨不出是什么部位的碎肉。
一个村夫率先反应过来,哆嗦着手,指着那个家仆“你们你们怎么能踹门”
另一个村夫冲着薛策辩解“兄台,真的不是我们开门的我们听见动静的时候,他已经把门给踢开了那个门栓太脆了,根本就挡不住他的一脚”
今天中午,这少爷的马车离开了寺庙。那只盯上了他的瘴鬼,的确没有追上去,但是,在天黑以后的山林里,他身上的血味还是为他们十几个人招致了灾祸。拼死拼活逃回寺庙这里后,却发现正殿里已经没有人了,黑漆漆的一片。身后又有洪水猛兽追着,在看到偏殿这边的灯火光芒后,两人立刻就赶了过来。
因为心里太过害怕,连给门边的几个村夫反应的时间也没有,那家仆就直接抬脚,硬生生地把两扇门给踹开了。
符咒的结界可以挡住瘴鬼,却挡不住人的一脚。
画在门缝上的符咒破裂以后,隐隐浮动的金光,也在一瞬间就暗淡下来了。
到现在为止,这少爷和家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什么祸,被几个自己瞧不上的村夫指责了,本想反驳几句。但在窥见薛策的脸色时,都吓得一起噤声了。
因为,薛策这时候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几乎可以用“要吃人”来形容了。
戚斐的心情也是崩溃的,被一万个“卧槽”刷了满脸他们千算万算,只顾着防瘴鬼,万万猜不到,今天早上才离开的这个麻烦精搅屎棍,居然会杀了一个回马枪身上还带了这么浓的血味就算刚才的那只瘴鬼真的走了,也一定会被这股堪比活靶子的味道吸引回来的吧。
后方的一个村夫又惊又怒,慌张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门关了”
那家仆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些慌地放下了自己的少爷,把呼呼灌着风的两扇门关上了。
但戚斐知道,已经晚了。
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就回不去最初。想要刚才的那种固若金汤的保护作用,除非立刻把所有的符都重画一次。可现在,显然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少爷忽然痛叫一声,猛地伏在地上,大咳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后背的衣裳猛地隆起了一大块,就像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要破茧而出了一样
戚斐最快反应过来,吼道“都离他远点”
众人立即朝各个方向弹开。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顶上的那阵消失了许久的咯吱咯吱声,竟然又出现了。四周的烛火蓦地暗了下去,竟是同时熄灭了,只剩下了昏暗的月光从外面照入。一个庞大而畸形的影子趴在了木窗之上,贪婪地喘着气。
一个村夫惊恐地大吼了起来,没来得及躲避,就被那东西破窗而入,扑倒在了地上。噗嗤一声,血花四溅。
戚斐简直要破口大骂果然,那只“消失”的瘴鬼根本没有远去,还在附近徘徊而且比刚才更糟糕的是,那个搅屎棍少爷,居然从山林里又带了一只回来
第一声惊叫声后,狭窄的侧殿就成了一片惊怖的屠杀空间。戚斐还没站不稳,就在各种尖叫声中。被推到了功德箱,后腰被那坚硬的棱角撞了一下,疼得她脸都歪了。
系统“请宿主带着薛小策,立即离开侧殿。”
戚斐“我倒是想,问题是小孩儿跑哪去了”
才刚说完,一个矮墩墩的身影撞到了她身上。戚斐一摸,确定了是薛小策后,立刻拽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猫下身来,借着混乱的声音的掩饰,贴着墙根离开这里。
但一抬头,戚斐就暗道一声不好。那个躺在了门边的搅屎棍少爷,已经成了一具死不瞑目、腹部被吃空的尸首。从里面爬出的瘴鬼蹲在了门边,咧开了密布尖牙的嘴在冲他们笑。
戚斐的头皮炸开了一阵麻意,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去找薛策的身影。可一转头,她余光就瞥见了一个黑影晃了晃那座沉重的实心神像被人撞了几回,眼看就要朝着他们砸下来了。戚斐一个激灵,连忙摁着孩子的后颈,往旁边一趴。
一声重响后,那只朝他们扑来的瘴鬼,竟然恰好被这座倒下的榆木神像砸了个正着,几段浑身的血肉都膨胀了,一时半会儿竟爬不出来。
戚斐见状,连忙爬了起来,一刻不停地把吓得腿软的薛小策拽起“快,起来,我们先出去”
薛小策勉强点了点头。一跨出门槛,两人都被风雪吹得打了个冷战。
外面的雪地,只有暗淡的月光照明,呈现出一片阴沉的幽蓝。四周已经见不到什么可以藏身的建筑了,戚斐环顾一周,拉着薛小策,往马厩里跑去,藏在了饲料槽后。
马厩里已经没有马匹了,草堆又冷又湿。但好歹比站在雪地中间要暖和。
“呼”薛小策喘气不止,四处张望,担忧不已“舅舅,舅舅呢”
戚斐趴在了木柱子后,留意着侧殿那边的情况,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你舅舅没事的。”
虽然不知道薛策在什么地方,但他有光环在身,一定不会有事。至于其他没有逃出那座侧殿的人,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薛小策还想说什么,嘴巴就被戚斐捂上了“嘘,别说话。”
远处的侧殿中,两个可怖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在雪地上逶迤出了一道猩红色的布满碎肉的血痕。徘徊一阵之后,它们就仿佛发现了,马厩里藏了什么东西,喘着气,缓缓朝这边爬来。
薛小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地扒住了戚斐。戚斐擦了擦脸,借着银色的月光,低头看了一眼衣服,才发现他们的衣服竟然都染了血。
这下糟了,一定是刚才出来的时候,在地上滚过沾到身上的。难怪那两只东西这么快就闻到他们的味道,找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只瘴鬼却突然凄厉地哀嚎了一声,身体的表面开始蒸发出了烟气,血肉慢慢变得焦黑蜷曲炙热的火光,毫无预兆地从它们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戚斐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明亮绚烂的红莲将幽暗的雪地照得一片通明,熊熊焚烧。两只瘴鬼不断惨叫,在雪地里打滚,却怎么样都碾不灭身上的火焰,只能被烧成了焦臭的灰烬
戚斐“”
她的腿脚开始发软。
瘴鬼是不会自燃的。从它们体内迸发而出、无法被冰雪浇灭的火焰,只能是出自于薛策之手。
换言之,薛策的灵窍已经重开。
随着灵力的恢复,他的那一双半盲的眼睛,必然也已经复明了。
戚斐“”屮艸芔茻,吾命休矣,,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