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1日,陕西西安,秦鼎基地
把时间倒推十几个小时,夜幕还没有降临,天空尚呈灰白色,暴雪没头没脑地从高空砸向大地。
烟卷被打湿两次,点也点不着了。距离秦鼎基地数公里的地方,一位高大男人正把烟卷叼在嘴里嚼着。他仰着头,任积雪一片片落在头顶、眉毛、鼻梁和下巴,肩膀和身躯也逐渐被覆盖住,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雪人。
活生生的雪人。
“干了。”他忽然张口一吐,烟卷径直飞出老远,暗器似的钉在厚厚积雪里。“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分别的时候,章延广不止一次问心爱的女郎,七年之前或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冲进秦鼎基地的?
报了血仇,断送了自己性命。
可惜雷珊也不知道:对于钱天骄来说,在秦鼎度过的时光美好平和,是黑暗中短暂的一缕光;每次提及,除了对苏慕云的惋惜,就是对章延广的刻骨仇恨了。
于是他把后者描述的分外可怖,什么“独眼龙、烧了半边脸、活鬼”,其他情况提也不愿提。
远在秦鼎的雷珊现在才明白:秦鼎毁灭时,老钱爱过的女人没能逃出来,被爆炸和火海湮没了。
最关键的信息遗漏,章延广苦笑。
雷珊绞尽脑汁回忆:老钱说过,武器库炸毁的时候弹片乱飞,穿过几层衣裳划破他的肩膀--这么算起来,只能是冬天。
随后雷珊说,老胡,得问你自己啊?以前那个是你,现在也是你,你想怎么潜进秦鼎?
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回去。秦鼎围墙高达数米,每隔几米就守着一位哨兵,昼夜不断,寒暑不停;他们凭借的不光是肉眼,高倍望远镜、红外测试仪和其他高新仪器,令敌人靠近秦鼎就被发现,随之而来的是炮弹和□□。
负责监视秦鼎的何禹城吕瀚明就是这么被盯上、跟踪乃至推测出基地大致方向的,后果惨重。
除非靠装甲弹硬轰--爽是爽了,只能伤到外围士兵和靠近城墙的幸存者,内城高层尤其是苏慕云的衣角都摸不着。何况,时隔一年,连地道、防空洞都挖出来了吧?
满打满算,章延广只有将近一百名手下,苏慕云的人手是他数十倍。
若是只有罪魁祸首,炸弹、放火乃至毁灭整座秦鼎的办法多得是,毕竟猛虎特种部队完成过不少棘手任务,枪林弹雨如同摇篮曲。可加上数千无辜幸存者的话....章延广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杀人如草芥的凶手。
他早就明白,潜回秦鼎必须依靠天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或者鹅毛大雪足以掩盖己方行踪。
只要摸进秦鼎,数十人随时随地化整为零,暗中操作的余地就很大了。
于是章延广硬生生等了十五个月。
夏天数场暴雨和去年一场鹅毛大雪带给他无限希望,可惜数十人站在安全区域等了又等,始终差点火候,只能扼腕叹息。
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送来这场雪。
临别之际,他是怎么对雷珊说的?“只要积雪在四个小时之内达到两尺,并且继续下,我一定会来。”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身后爆发一阵高高低低的欢呼,等待是最难熬的事情,还不如真刀实枪拼一场,兄弟们早都憋坏了。
有人摩拳擦掌“走着,MD可算到了”有人欢呼雀跃“一竿子买卖,来个关门打狗”还有人二话不说收拾东西,把有用的都往包里塞。
如果雷珊在,一定有些不敢认自己的男盆友了:为首男人刚毅面庞满是杀气,嘴唇绷紧,眼神锐利,整个人如同出鞘宝刀,令人不敢逼视。
“17号传出来的消息,还有谁没吃透?还有谁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章延广抹去脸上白雪,用另一只手举起几张薄薄的纸:“赶紧说,说出来不丢人,耽误事就麻烦了。”
也就那点东西嘛!早背的滚瓜烂熟,七十多人没一个出声。
章延广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小白递来的登山绳:“那就按队分开,三个人一组,互相照应着点,爬不动了拽一把。如果被对家发现,该撤撤该躲躲,别硬撑,更别停在原地,往两边撤,越远越好。”
在场队员经多见广,临敌经验十足,用不着他啰嗦,迅速分成三堆:章延广带着何禹城吕瀚明、李大嘴石头纹丝不动,五十人也站在原地。冯嘉师带着二十人站到左边,另有十人单独站着,个个瘦小敏捷,机灵百变,属于军中斥候。
当下三名队员一组,互相用绳索系在腰间,拽了拽结实得很。
最后把几张图纸举在眼前,就着雪光,章延广浏览着上面细细密密的字迹,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首先是详细地图--这是最重要的,大秦十人被抓住的时候就把地图画了出来,现在一对比就能发现,所有布局都变了,内城尤其翻天覆地。医院和武器库交换位置,库房和指挥部对调,各位高层的居所更是分布得毫无规律。
苏慕云可不是什么傻瓜,他想。
有这份地图,事情便成了一半。
其次是人事变动。章辟疆直系手下被打压的打压,暗算的暗算,已经不剩几人,统统被撵到外城。雷珊等人观望许久,才和其中一两人联系上了。
被他救回的幸存者也联系上几拨,比如骆驼,章延广还记得那人高大结实的身板,力气也大,真像只骆驼。
最后才是牛市长马书记。这两人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半句准话也没有,章延广反而放心,总比对方拍着胸脯立军令状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