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这位太子殿下至今还未离去?!
虞玓不由得思及杜荷,再怎么说,也应当来劝说才是。
第四次被太子殿下瞪出去的杜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杜礼在旁蹙眉,“二郎可是伤寒了?”
杜荷尴尬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太子殿下再不走,怕是回去就赶不上宵禁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倒也不是没有去劝说,只是那人还未靠近花丛,就被两位神出鬼没的侍卫给阻拦。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显,别去烦他!
杜荷本是个端正宽厚的模样,今日确实是有些心累,连带着眉心也有些疲劳,“我看太子殿下对虞玓的关注却是少有,不知是哪处合了殿下的眼缘。这虽然是好事,但……”
杜荷蹙眉,却不知道有哪里不对。
杜礼打断了杜荷的猜想,“虞公向来在朝堂上中立,近乎从未偏僻过任何的事情。虽然这两年退下来了,可请辞数次,陛下依旧留着他的位置。看来是宁愿虞公老死任上也不愿撤职,这足以看得圣人对虞公的看重,或许太子殿下是想拉拢虞玓以……也说不定。”
杜荷凝神细思,这却也有些道理。
这朝堂上敢于劝谏陛下却还颇得青眼的朝臣,可真不算多。
不多时,虞玓与太子殿下一前一后出来了。
披着斗篷的太子殿下神采奕奕,俊秀的脸庞上带着惯用的笑容,眼眸眉梢都宛如噙满了笑意。而跟在身后的虞玓不知怎的看起来散发着一种极其冷冽的郁闷,就哪怕是面无表情的脸色都比往常要唬人。
李承乾回头看了下看似乖顺跟在他身后的虞玓,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顺带揉了揉,“莫要闹脾气了。”
虞玓抿唇,这难道是他在闹?
分明是他强抢。
太子殿下且笑着回眸看了眼杜荷,轻声说道:“今日的事,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杜荷心中一凛,低头应是,亲自把太子殿下送了出去。
杜荷前脚刚离开,后脚虞陟就窜过来了。他那桃花眼虽然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下意识往虞玓身上乱瞄,确定他没事后方才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日是失踪到哪里去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旁的杜礼面色不改地笑着:“二郎自然是在他想在的地方。”
听这两人有些争锋相对的对话,虞玓便知道下午虞陟来找过他了,只应当是被杜荷或者是太子殿下的人给拦住了。
虞陟会担忧是必然的。
虞玓对杜礼淡淡地说道:“今日叨扰许久,某与兄长应该告辞了。”
虞陟搭着虞玓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随意地摆了摆手,“
让你那二堂兄给我记住!”
杜礼苦笑,纵使虞陟把这笔账记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这也是不敢做出任何的澄清,只能是默认吞下了。至于那与太子殿下接触的虞玓……以他的性格,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行至独家别院的正门前,虞玓留意到杜荷并不在这附近,看来太子殿下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当他们接过家奴送还的各自马匹,翻身上马跑出好一段距离后,虞陟这才忙不迭地问道,“你下午遇到何人了?”
虞玓平静地说道:“遇到杜家的一位长辈,便与他聊了聊,倒不知时间过得这般快。”
虞陟半信半疑,“这得是谁才能与二郎聊得畅快?”但是虞玓的说辞却与杜家的说辞不谋而合,都说的是他家的长辈贵人。
虞玓斜了眼虞陟,“今日诗会,是谁拔得头筹?”
虞陟拽着缰绳任由着马匹自由散漫地走着,“那王家王修远,他们堂兄弟两人倒是真的有些能耐。”
虞玓挑眉,听着虞陟把王修远所做的《重阳诗会所感》念了一遍。
此诗其情其景相交融,在这短短五十字的诗句中展现得淋漓尽致,王修远虽自持矜贵傲慢,可在文学上的开阔胸襟却也有之,不可一概而论。
“我观今日来往客人,便有百数,得以在诗会上扬名,怕是会为他们的才名再添几层。”虞陟说道,“我看这杜荷怕也是故意的。”
虞玓淡淡地说道:“莫管今日杜荷与旁人的事情如何,今日景美酒佳,你吃得高兴便是。”
“那倒也是有理。”虞陟驱马往前,笑看着虞玓,“你可没吃酒吧?若是吃了回去,阿娘怕不是得打死我。”
虞玓道:“吃倒是没吃,可你身上那般浓重的酒意,真以为回去还能逃得了大伯娘的爱护吗?”
虞陟立刻低头嗅了两下,哀嚎道:“我就说那柴令武不安好心,我欲出门的时候还来与我吃酒,这酒味怎突地这么浓郁?”
虞玓信手点了点他的衣袍,“你难道一直没发现,你的袖子是湿透的?”
其上沾满了酒味。
虞陟:?!
柴令武这狗孙子!
…
李世民得知太子至夜色深沉方才回归东宫,倒也不怎么在意,抬手就挥退了回报的人。
长孙皇后正一手牵着一个小公主进来,晋阳和新城看到阿耶在殿内,登时就露出来甜甜的笑容,一齐叫着阿耶。
圣人左一个右一个捞住孩子,笑着说道:“今日怎这么晚还不歇息,缠着你们阿娘呢?”
长孙皇后笑着说道:“不过是今日被稚奴从哪儿寻摸来的有趣玩意逗到现在,正高兴得紧,怎都不愿意睡觉。”
他陪着长孙皇后哄孩子,好不容易把孩子都哄睡着后,这才轻声让奶娘们抱回内殿休息。圣人坐在长孙皇后给她按捏着酸涩的胳
膊,一边说道:“她们若爱缠着你,可也不能时时抱着。”
长孙皇后嗔怪道:“那圣人方才抱着还少了?”
两位小公主乖巧可爱,甜甜地趴在膝盖上看着父母的时候,纵然是铁石心肠都要给融化了。
圣人想想也是没辙。
“我观陛下蹙着眉,怕是有心事?若是朝堂上的事,倒也不必和我说。”长孙皇后任着圣人按摩着胳膊,另一只手却去抚他的粗眉。
李世民且叹且笑,“你一边要问我,一边却欲我不说,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我倒是偏要说来。”他挑眉,倒有些顽童的意味,“张如是死后,我看有些人倒是满意了。可能在雍州府衙内出手,也只有那几个。我看一个两个都是利欲熏心,忘了自个儿是怎么爬上来的了。”
他这话说得不紧不慢,看起来并没有脾气。
长孙皇后摇头说道:“您也知道,事要一点点做来。”
李世民蹙眉,再帮着她揉搓了两下,确定那胳膊纠在一处的硬块被揉开,这才松开来手,“高明怕是已经在深挖了。我观他最近的动作,该是有了头绪。”
长孙皇后含着笑看他,“陛下这已经是了若指掌了?”
圣人却是摇头,淡笑着说道:“若说青雉,他的想法我是看得透,高明嘛……就得看他到底愿不愿意被我看透了。”
长孙皇后叹息着笑道:“两父子间打什么哑谜呢?”
圣人哈哈大笑。
翌日朝堂,雍州府陈宣化重新提了张如是此事,把那几日府衙内的皂役往来人员流动彻查得极为清楚。
“……昨日找到人时,那皂役已经自杀身亡。但那张如是的身份却有些不妥,臣顺着他往日的踪迹排查后,发现此人在去岁科举落榜后,就一直在大兴坊居住。他时常会去对街一处胡商车队租赁的宅子购买所需物品,少则两日,多则七八日必定会去一趟。而五日前,那胡商车队已然退了宅子离开长安,臣派人搜到了这个,乃是他们留下的暗号。”
那拓下来的痕迹,如同小孩涂鸦般的模样,呈上来时,却让圣人有些凝神。
他让內侍递给太子。
太子看了数眼,忽而说道:“儿臣记得,最近三四年来,在河南道附近好像出了一伙以劫富济贫为己任的土匪。他们常以一些晦涩暗语与奇怪涂鸦作为交流的方式,似是内部极为缜密。那张如是与其有关?”
长孙无忌恭敬地说道:“臣以为,那张如是或许一开始便是有所预谋,实乃被人推出来的靶子。”
房玄龄不大赞成,“纵使如此,那张如是所提出来的异议确有不妥。陛下,臣认为应当就事论事,张如是身后是否有人主持,此事尚未有定论。然他所提出的问题有可改进之处,那自当顺势而变。”
这下就有旁的礼部
官员出列,辩驳房玄龄的说法,洋洋洒洒陈列了数百字不当改的缘由
圣人杵着下颔,听着那些朝臣在一来二往的辩驳,顿觉得今日的常朝倒是比往日的有趣得多。而坐在他下手的太子殿下微弯着眼,那模样看起来也极为洒脱淡定。
触及此的明眼人反而收敛了些,无论底下议论纷纷,如何激愤,其上两位怕是已然有了看法定论。
在这接下来几日,因着洛阳再起水患,此事暂且搁置不理。
九月下旬,虞玓正冒雨归家,一身衣物都被打湿,方牵着红菩提进阍室避开骤大的雨势,就听得门房同他说道:“二郎,今日有您的客人登门拜访,眼下老爷子正在接见他呢。”
阍室距离正门还是有些远,虞玓看着浑身有些湿透的红菩提,对门房说道:“劳烦你帮她擦擦身子,我且去看看。”然后他复对红鬃马说道,“听话,可莫要胡闹。”
彼时红菩提正试图掘着虞玓的袖子往里头胡闹。
虞玓无奈,“也不看看你的大脑门,还真的能伸进去不成?”他拍了拍红鬃马的大脑门,再和门房嘱咐了两句,借了把纸伞小跑进正门去,沿着抄手游廊先是回了自己院子换了身得体的衣裳,这才重新打着伞往虞世南的正屋走去。
待他走到院外,守着门的小厮忙迎了出来,“二郎,这般大的雨,快些进来。”
虞玓:“……你这平白出来一趟,不也是容易湿透?”
小厮笑着说道:“这是礼数,礼数,二郎莫要埋汰我了。”他站在廊下替着虞玓收了伞,低声说道,“听说是太原王家的人,不知怎的说是要来拜访二郎。老县公闲着没事干,就让他们进门来。”
虞世南在家可谓是懒散度日,过得倒是比往日还快活些。再加上折腾虞玓的时候极有热情,虞陟常在暗地里吐槽老爷子是不是见虞玓这小子耐磨就往死里虐?
虞玓理了理衣襟,这才进了门去。
屋里正坐着三个人,其上主位坐着虞世南,而右侧两位则坐着那日在杜家别院遇到的王氏兄弟。王修远一见虞玓,立刻就站起身来。而王修林见堂哥如此,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
虞玓宛如不见,先是恭敬地朝着虞世南行了礼。
虞世南洞若观火,笑着捋捋胡子,“今日的课程如何?”
他这么一问,虞玓便也是低头站着,一板一眼地回着今日在崇贤馆内的事情。这爷孙俩一唠叨就少说得半盏茶的功夫,竟是把王修远两人晾在了一边。
那日王家几人回了家后,等王修林醒了酒,被王修远带着与其他两个族内子弟丢一块询问了许久,方才得了前因后果,登时就对这几个人颇为无语。
那一席位都特地藏在暗处,要么是客人爱静,要么是藏有贵客。
这几个吃酒上头
的玩意儿倒是平白无故去寻人晦气,还言语辱及人家长辈……莫说是虞玓,便是王修远都忍不住按着家法把几个人狠修理了一顿,再特特带着王修林登门赔礼来了。
虞世南肯见他们时,王修远还有些诧异,待看他不冷不热的模样,就知道这怕也是知道详情了,纵然如此也只能忍下。
待虞世南悠悠问完,那王修林的腿都有些发抖。
那日归家他挨了好一通教训,现在站着都觉得疼。
王修远也是怕了再有下一个话题,连忙说道:“虞贤弟,前些日子,皆是这不成器的东西吃多了酒胡言乱语,实在该罚!本该立刻登门赔罪,不料行家法时重了些,他到今日才能下床来。王修林——”
他哥连名带姓地叫他,王修林心里一惊,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双手交叉冲着虞玓行了大礼,“贤弟,那日确实是我之过错,不当酒后失了德性,累得贤弟被我所波及,实有万分歉意。”这登门道歉,定也是带有诸多赔礼,门房那头正压着一张长长的单子。
虞玓淡淡瞥了眼王修林,看他脸色惨白,眼皮青黑的模样,就知王修远所说确实为真,怕是真下了狠手难以为继,现在站着都有些摇摇晃晃。
这口气可出,也可不出。
只现在虞玓好奇的是,这王修远废这么大的功夫,难道当真只是为了赔礼?
还是与那石城县的经学博士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字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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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玓的文章有引用,来自《杨复光露布献捷文》和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王修远的诗句来自唐·李沁《奉和圣制重阳赐会聊示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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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太迟了,真是抱歉。我十一点多醒了,然后十二点坐在电脑前写到现在……真的是太卡了orz,卡到我拉着基友捋了好几遍才捋顺了点。
明天的更新也应该是不定时,大家也别等,肯定会日更,所以第二天醒了刷一刷肯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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