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纱幔,柔软的被褥,带着甜甜香味的荷包挂在床头,外头有女官轻缓的脚步声。窗外有清脆的鸟叫声,那是他七岁养的两只小雀。
这是□□。
七岁的他麻溜地从床榻起身,在女官和內侍的伺候下穿戴好服饰,板正着小脸去往正厅,却只能看到有些肥嘟嘟的李泰和爽朗大方的丽质。
他想扁嘴。
但是不行,他可是秦王世子。
“大哥,今日阿耶阿娘皆不在。”丽质看到他,欢脱地奔到他的身前来。而在她的后面,傲娇别扭的小胖子也挪了过来。
他们皆比他小,两双仰慕信任的眼睛看着他,让他不由得挺了挺胸。
“既不在,那就先吃饭吧。”他吩咐人设宴,并按着往日阿娘的习惯,也让人去慰问了几位与自家娘亲一起进食的庶出兄弟姐妹。
待吃完早膳后,阿娘还是不曾出现。
他想,这不对劲。
年幼的秦王世子站在李泰和丽质的面前,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往日那些刀锋槍尖有这般多吗?
那些来往走动的府兵为何一脸肃杀谨慎?
俊秀的小脸已经长开,他在沉默中对乳母说道:“带丽质和四弟回去。”
神色有些紧张的乳母看着秦王世子,“您,这是要回哪儿去?”
他站起身来,分明身量如此矮小,却透着一股凛冽的气势,“让所有人都到小佛堂去!把府兵都调到那里去——只留一只小队在正堂!”
□□的典军闯进来,“世子,这万万不可。”秦王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部署,外头巡逻的府兵全都是一个眼一个坑,可不能随意调动!
他昂着头,抿紧的嘴唇透着白色,“小佛堂偏僻,那人手调到那里去,易守难攻不说,要搜查也需要点时间。”世子说得如此简单直接,让那典军差点以为世子已然知道今日要发生的事情,“您……”
“我虽不知阿耶阿娘要作甚?”他慢吞吞地走到那典军的面前,抬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来,“不过,以防万一不是吗?我要的不是外围的巡逻兵,而是府内的守备。”该巡逻还是自去,府内的则是扭成一股绳。
典军踌躇了片刻,也以为然,“然世子……”
若是不动外头,单内里的府兵,如此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我不去。”
他淡淡地拦住了典军的话头,回头看着已经面露恐惧的丽质和李泰来,“我是世子,若有人闯进来,最先搜查的定然是我。”与他在一起,反而更为危险。
“大哥!”丽质和李泰试图挤过那乳母和女官的阻拦,“你同我们一起走。”
这府内的小主子虽年幼,却一个两个塞过猴精。
“还不快点!”
他回头不理,蹙眉怒道。
顿时这阖府就动弹
了起来。
丽质和李泰被带到后府,除了两队府兵——典军坚持——只剩下他还留在前头,那也是世子往常读书的地方。
他握着典军的那把刀。
说来奇怪,看着虽重,挥舞起来却很轻。
他站了很久。
久到他宛如能听到外面拼杀的刀剑声,久到听到那典军嘶吼的嗓音,久到他看到了第一个冲破防线,浑身浴血却兴奋怪叫地冲他来的陌生府兵。
真奇怪。
他挥起了刀。
在那陌生府兵被典军背刺踉跄后,自前头一刀狠狠地劈砍在胸腔。
腥臭味溅了他一头一脸,恶心得让人作呕。
他偏头啐了一口血沫,却觉得嘴里疼。
不知何时他的嘴里已经被他给咬烂出血,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延迟的痛感这才叫嚣着自身的存在。
“世子,卑职该死!”
他低头擦了擦血痕,出神地看了许久指尖的血色,“唔,除了这一小股闯进来的,后府呢?”略显稚嫩的嗓音透着冷静淡然。
典军低头说道:“府内西北角有人通风报信,他们自那小门潜入后兵分两路,一路自去后府,已被消灭。一路人数较多往世子院扑,方才这人是最后一个。”他说得极为恭顺,低下去的头颅透着敬畏。
世子,才七岁!
他拖长着声音,冰凉地说道:“继续戒备,除非阿耶阿娘回来,不许有任何松懈!”
“诺!”
天色自晴朗而昏暗,寂静的□□内,肃杀冰凉的府兵在外来回戒备,而府内安静得宛如没有人声。他抱着那刀坐在软榻上,出神地看着那娇弱绚烂的花瓣,如同覆盖着深深浅浅的血红。
他心里时不时闪过那李承道或李承业等几个人的脸。
不害怕。
他挺直了腰板。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有那喧嚣声自大门传来,欢呼的雀跃一层层遍布传递,那典军冲进门来,大笑着说道:“世子殿下,秦王与王妃他们凯旋了!”
凯旋?
什么样的斗争,称得上是凯旋?
他使劲舔着嘴里的伤口。
在那正厅中,秦王李世民志得意满地站着,而他那温和贤良的王妃长孙氏站在他的身旁,看着府内得知消息的儿女赶来。
李世民早就听说世子的一系列果敢之举,在看到大儿入门来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吾儿果勇,做得好!”
他还再要宽慰数句,后头的小胖子李泰早已扑入了怀中,而坚毅的丽质在看到阿娘后,早就奔溃得大哭起来。哭泣的童声倾诉着害怕,有点手忙脚乱的秦王与王妃搂着奔溃的两小儿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