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沙柱子立在前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副折岭倒松之势,地上石块都在发颤,像拿了把唢呐,从中心吹出刺耳纷乱的呼啸声。
李昆仑道:“快走,趁还远,躲城里。”
沈青昭点了点头,阒州的沙霾可谓是大名鼎鼎,是中原没有的东西,只在书上读过。至于有多厉害,她可不敢去开门见识!
卫坤仪回来了,方轻功落地,沈青昭就去拉她手腕,道:“姑娘我们回城,莫走散了,跟紧我。”
面对此,卫坤仪什么也没说,她安静着,刚才算是杀上头了,眉眼溅血,这张脸瞧上去,有种凌乱的柔弱,天真的暴力,和平常真是判若两人。
沈青昭虽不明其由,可也明白这番举动可能正和有群人光荣战死有关。
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何必这般激动?
都逃跑了还不放过?
正是此间,视线一直落在上头,卫坤仪许被盯得意识到什么,她抬指,拭了一下自以为沈青昭看的地方,误打误撞,那里正巧蹭上了蛇血。
她擦去后,低头,手指上横一抹血。
抹开后,脏兮兮的。
沈青昭道:“别担心,进城后我帮你擦干净。”
这下卫坤仪才不再皱眉。
瞧见这番担忧,李昆仑嘁一声:“这么好?你今后别叫‘青出于蓝’了,叫青出于‘望月台’罢。”
沈青昭笑:“给人擦点血迹就叫好,您的道德要求还是太低了。”
李昆仑也不搭理,转身就踏入城内。三人来到大街上,阒州对付边关风沙早就经验老道,封门闭窗,严严实实,李昆仑带她们走进了城防塔,用她的话说,就是在沈青昭俩人和大旱蛇厮杀对决时,她逛了一遍空城,还扫荡了不少东西。
打开门,沈青昭就知这是个好地方,此处隶属朝廷,铜墙铁壁,壁上挂满了堪舆图,都是附近的。
还记得事情刚严重之时长安也派过驻军。
李昆仑铺了一张干净的大毯子,她坐下去,冲沈青昭招手,白玉镯在昏色中朦胧生光,笑得春风入心:“你过来,我让一个地方给你。”
若非知她底细,那可真是太容易上当了。
师父岂会这般好心?还不就是因着方才拐弯抹角骂了她一句,沈青昭吃过亏,就不过去。这时候,卫坤仪已挑好了地方,随意铺了点东西,她坐在边角,离人很远。
“我还有事,先不过去了。”
沈青昭挨着坐下,清水浸好湿帕子,抬起来,停在她耳根处,“坤仪。”第一次轻轻软软唤出她名字,卫坤仪起先半怔,之后眼神变柔和,她眉眼很漂亮,只看自己,不管在哪里,都看着沈青昭,若能得到相视,必然会换来一个温度合衬的笑。
许久后,“干净了。”
最后一次素帕抚过下颚,弧线异常柔美。
清水在她脸上散开,冷冷地,是山涧的纯澈,绝非寒冬。
与之相反的,却是耳边现实带来的嘈杂。
风声咆哮,百鬼叩墙
每一处强烈反差都让人感到无比混乱,但这情况……似乎也像极了卫姑娘。沈青昭端详着她,卫坤仪身上有种悬殊于人的奇异力量,它原始,又纯粹,即便毁灭了大旱蛇群,扭转乾坤,令人驻望,那也是“天真”的,只因主人对这力量从不显摆。
而这份力量,从被送去养病来看,它获取的方式可能也很“天真”。
这份混沌的“天真”,把伤害变得不像碾压,她无需掌声,只是拔剑,那份令人感到绝望的强,并非故意为之。
她……还真挺有意思。
沈青昭把帕子收回玉囊。
“谢谢。”她说。
“没什么,不过随手……你、你在干什么?!”
真是叫人吓一跳!
卫坤仪说谢谢时,好好的原位不待,偏生要凑过来,她低低的,从下看向沈青昭。
像在观察。
昏黑中本就什么都很难看到,蓦地一个人就近在眼前,谁不会被吓?!
沈青昭仰头:“……你看什么?”
卫坤仪贴近:“你有心事。”
沈青昭退:“我就是一个人,人怎会没有心事?”
卫坤仪并不打退堂鼓,她刨根问底,整个人重心倚前,“与我有关。”
沈青昭停:“……才没有。”
“那你何故一直看我,又沉默?”
“这,这是……它哪能算是心事,我都说了,我喜欢美人,看不够!”
这么说就别来试她了!
卫坤仪道:“我是美人么?”
沈青昭道:“……”
她是不是又在发疯了?
“当然了,”沈青昭笑着,“我喜欢姑娘你长得好看,要是能告诉我,你为何打听我,是不是见过我这些事的话,那就更好看了!”
卫坤仪衬手在原地。
半晌,她才落下一句话,藏着隐晦的开心。
“你喜欢就好。”
得了,这人是永远不打算说了。沈青昭无可奈何:“那倘若我不喜欢呢?”
卫坤仪道:“无妨。”
这也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