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从承晖园出来就直往城北走,直到长佑街南巷一座旧门老宅才停下。王秉怀上前用力敲几下木门,便有婆子将门打开。
陆怀才从马车下来,那婆子开口就哭诉:“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刚才我家沁儿差点就让那些泼皮给欺负了!要不是我拼死拦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王氏是个乡下人,她说话粗鄙,嗓门又大。告状时还掺几句粗话,将那些人从头到脚都操骂了一遍。
陆怀随父兄在军营待过,有些将士没读过书,只知道上阵杀敌,骂起人来嘴巴没一句干净的。
可这王氏由甚,骂人还不带一个脏字。
他蹙眉听完:“我先去看看她!”
王氏欸一声,引他进到东屋。
她随手掀开门帘,高喊一声:“沁儿,陆公子来了!”
柳沁儿抬起头,晨光透过古旧木窗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隐约可见一掌红痕,似是被人狠狠扇过。
她眼眶一红,从袖中慌忙搜出手帕遮脸。
陆怀先她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问:“可曾记得打你的那个泼皮长什么模样?”
柳沁儿轻咬下唇,“他是我们巷里的泼皮刘二,平日里最爱做鸡鸣狗盗之事。可他有一个做提辖的姐夫,没人敢告过他。”
“今日我才出门,就被他给缠上。”她忍住羞愧,泣声说:“他想强亲我,我恨他辱我,便用篮子砸他。可他又不知耻地凑过来强剥我衣服,是我娘将他拦了下来。”
一个有做提辖靠山的小无赖都能在街巷这么猖狂,也不知这一片的百姓怎能忍他这般久?
陆怀让王秉怀去处理此事,务必将这刘二和他的靠山去牢里蹲上一年半载。
这种泼皮,聪明地人出来后应该知道自己是得罪人,往后会缩头做人;可蠢毒的,往往不长记性,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柳沁儿母女是他父亲兵下忠勇的老兵,他也看不得她受欺负。
陆怀便道:“你们要不换个地方住?”
王氏讪道:“家里攒的钱,都用来给老柳体面的安葬了。”
柳沁儿不着痕迹地暼了眼自己的母亲,这钱哪是全用来安葬她父亲了,分明是分出一些扶持王氏的弟弟了。
可陆怀现在此,她又不能当众戳穿王氏,免得她们母女都没脸。
她只用帕子擦擦眼上的泪,凄凄道:“公子不知,汴京的房子,哪是我们这等人家说买就买,说换就换?”
陆怀没掌过家,平日用银子都是账房里去,哪里清楚庶人为了攒钱要如何辛劳。
他解下腰上的钱袋,递到她手上:“若不够,再和我说!”
“公子,我不能收!”柳沁儿将它推出去。他这银子也给得太多了,手一摸就是沉甸甸的,足够她们母女一年生活的花销。
她清楚这钱到了王氏手里,定会被扣走一部分给她舅舅,她不愿陆怀做这个冤大头。
王氏恨她不成器,悄悄使给她一个脸色,柳沁儿装作不知,侧对着她母亲。
陆怀见她不收,也不强求。
他道:“那我让人在京中买一套三进的宅子,到时你们母女搬进去住就行!”
柳沁半弯下腰道谢,“公子想的颇是周到,我一个姑娘却是不好抛面找宅子。只是如今家中就只剩下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三进的宅子对我们来说太大了,而我也承受不起。”
“我知公子是真心帮我们母女,一进院落够居住便矣。买宅子的钱就算我暂欠公子,到时我会去七绣坊卖绣品,攒下钱再还给您。”
陆怀想说不用她还,可柳沁儿坚持如此,他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到时那钱他不收便可。
说完,他便离开柳家,王氏言笑着亲自送他出门。可等她一回来,王氏就立马拉下脸,开始训斥柳沁儿。
“你这脑袋是白长的吗?公子白给钱,你收下就是!装什么清高?清高能抵饭吃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说你!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跟陆公子搭上关系,他看在你爹的份上,同我们回京后一路上多加照顾,您怎么就不会趁机会多给娘寻些好处呢?”
王氏坐在炕上,一连叹了好几声气,她骂弟弟不争气,骂柳沁儿是个赔钱货,骂自己怎么做什么事都不顺气,像是一辈子犯太岁。
柳沁儿最讨厌她母亲坐着躺着都要杂碎地说骂,说自己运道不好。可自己却什么事也不愿注定做,懒懒散散地能过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