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庄内庭宽敞,做的倒是颇有现代服装定制店的感觉。
进了门先是寻常的布匹展示,由价格、款式新颖决定前后顺序,为方便客人感受也有成品展示。
再往里走是贵客室,小小的房间内五脏俱全,隔间可以换衣,布景绿植等使人感觉舒适,可在此处量体裁衣,和庄内伙计商议款型配色等等。
荀翊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宁姝买些东西,在伙计的邀请下施施然走进了贵客室。
那伙计对荀翊这般干脆有些不自在,尴尬笑道,“今夜花灯这么好看,怎的不去看花灯?却要来布庄看布?”
这话问的就有些奇怪,荀翊却罔顾答道:“内人喜欢。”
“两位真是恩爱。”那伙计扫了一眼荀翊和宁姝握在一处的手,脸色愈发有些不好:“其实过两日会有新样子,两位若是不急,不若改日再来。”
“不必。”荀翊说道:“难得来一次。”
他是实话实说,但因为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倒像是给伙计落了面子似的。
伙计见劝也劝不住,只好给两人倒好茶,恭敬退了出去,只说去拿方才看中的布匹,还有些图样也可一同挑选。
“唉,又是一对苦命鸳鸯。”宁姝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是个青年男子,声音略带磁性,说起话来颇有些魏晋风流的感觉。
她低头去找这声音的来源,原来这小间当中为了画样方便备有文房四宝等物,其中便个青釉刻花水丞,花纹呈螺旋状上升收紧,勒到丞口,古朴雅致。
这青釉颜色清亮,同是青釉,却不似汝奉的灰蓝色那般温婉,而是有些绿里透黄。
宁姝一眼便看出这正是秘葵口中的小花——和小白比了千年的瓷,南青越窑。
见到小白心心念念的小花,宁姝自然激动,但因为方才小花那一句话,她也有些疑惑,什么是苦命鸳鸯?但碍着如今荀翊还在一旁,她总不能对瓷器说话,便开始仔细思考如何才能不动声色让这越窑水丞道出实情。
荀翊轻轻一扫便知道宁姝的目光落在何处,他只当不知道,不动声色的帮着宁姝顺话:“这水丞倒是古朴。”
宁姝正愁没处开口,荀翊简直是在给她
瞌睡时递枕头,她连忙说道:“是啊。倒是让我想起一首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这首诗便是唐代诗人陆龟蒙所说越窑的,宁姝现在所在的这个时间没有唐宋元明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越窑,更不会有诗人陆龟蒙。
但身为一个常年和邢窑互相比较的越窑,如何能不知道这首诗?
宁姝这是在暗中表明自己的身份。
果不其然,那越窑青釉刻花水丞“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这诗怎得听起来这般耳熟?可惜可惜,会念这般好诗之人竟然就要没在这里了。”
听了这话,宁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怎得感觉此处是个黑店?但周家布庄在京城开了也有几年了,名声颇大,天子脚下,哪里会有人敢开黑店呢?
但她不敢怠慢,如今毕竟是跟着皇上出来的,万一皇上出什么岔子,回去单单介贵妃就能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宁姝转身对荀翊说道:“相公,我突然不想买了,咱们还是去放荷花灯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走为上策。
荀翊眉尾微微一挑,“喜欢这个瓷?”
现在是瓷的问题吗?!虽然确实很想要,但来日方长,瓷器放在这儿又没不了。
宁姝狠心摇了摇头:“不喜欢。”
“没眼光。”小花在旁冷哼一声。
不在孔雀蓝釉罐里的时候,荀翊便听不到瓷器说话,但他见宁姝这般反应,便知道眼前这瓷器同宁姝说了些什么,兴许就是折子上周仰所做的那番脏事。
“客官?”小间外面传来了一声,是青年男人的,尾音上挑,使得普通的两个字沾了些猥琐的气息。
宁姝平日里听惯了瓷器们说话,他们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能凭借语气语调表达自己的情感,是以宁姝对语气十分敏感,她听了这声不由得蹙起眉头,愈发觉得不妙。
外间那人走了进来。
宁姝匆忙看了一眼,只见这人面皮白净,倒是富生富养的公子模样,只是五官堆在一起说不出油腻。
这进来的人正是周仰,他嘿嘿笑道:“方才夫人挑的布子恰好有成品,布庄已经备好了,还请客官去往隔间稍等,请夫人在此处试试尺寸。”
周仰趁机上下打量了荀翊两人
一番,眼前的男子相貌冷清,通身的气派不近凡间色似的。旁边这位娘子好看是好看的,但终究是人间美色,自然和仙君无法相提并论。
更何况,越是这般冷清禁欲的,便就越让人生出想将他拉入凡尘□□,看他哭喊挣扎的念头。
周仰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荀翊这时候开口问道:“这水丞可卖?”
周仰听他说话,更是心里酥麻,连忙点头:“送客官了。”反正之后人是死是活都说不准,还能拿走这水丞吗?
荀翊示意宁姝:“方才你不是说喜欢?”
宁姝摇头:“如今又不喜欢了。”她拉着荀翊的袖角,为了不引起旁人疑惑,撒娇似的,“相公,我想去放花灯,不是说好带我去的吗?”
荀翊揉了下她的头,声音宠溺,“先试衣裳,我去去就回。很快。”说罢,他又对周仰说道:“可有温水?内人不喜我夜里喝茶。”
周仰见这人中计,忙说道:“有的有的。劳烦客官同我来,我这便去备。”
宁姝被一个人留在这小间当中,这才开口对花丞说道:“小花?”
越窑青釉刻花水丞被吓了一跳,“你能听见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