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成群对敌,现在集结成五十或百十人的小队,目标则是聚拢在一起的北戎兵士。一方越战越勇还不停变幻阵形仿佛使不完的劲,一方主将生死未知一聚拢就被人围杀,胜败至此已成定局。
一战又至傍晚,阮垓才带着千余残兵脱离了西北军的战团,向着北戎腹地逃去。贾代化的战马,也在壕沟这边立了一天,见吴卫有欲追的想法,便命自己身边的号手吹响回营号。
吴卫无法,停下追击的脚步,命人开始打扫战场,自己先带大半兵士撤回壕沟对面。两边的吊桥又被拉起,中间的吊桥也安排人把守,吴卫笑的一脸荡漾的打马到贾代化马前“将军,这一仗解气不解气”
怎么不解气。这次双方看似人马相当,可是吴卫至少有一千五百的兵守着三座吊桥,以三千五百人马对敌五千还取是大胜,还说不解气便是矫情了。
经此一战,北戎人再不敢犯边,贾代化继续他在西北种田生涯。三种作物都种下去了,去帮百姓种田的兵士也都回营,还带回了百姓满满的感激,这让贾代化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更让他欣喜的是,留在京中的时先生十分有主动性,人家又抛出了两个话本子,一本是断粮记,讲的就是西北军被克扣军粮还大胜北戎的事迹。还有一本是拒敌录,完全就是西北军史的美化版,从宁国公任西北行营守将讲起,将西北军大大小小战胜北戎的战役,叙述的那叫一个起承转合,引人入胜。
年前本就有了热度的西北军与贾代化之名,从京畿开始往举国各地传播。尤其是西北军在自己即将断粮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供应帮助挖沟百姓一日两餐的举动,简直击中了老百姓对军队的全部梦想,人人都盼着自己身边的绿营或是守军,也是西北军这样的人。
也有质疑的声音传出来,起因是皇帝指使户部做的,为了加固西北防线在各地增税。质疑的声音觉得,西北军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粮草供应充足,是举全国之力供一军的结果。
于是另一个话本子应运而生,那个话本子以乔南为主角,把他的阴谋放大再放大,以从平州知府衙门的密室里搜出大量银锭及西北军已经断粮为结尾,给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间。
都断粮了,还说什么以全国之力供一军,简直就是笑话。质疑的声音一下子被压了下去,转而成了讨伐乔南的口水仗。因为话本子的写手十分不道德的,没有提乔南自己畏罪延迟以及皇帝对乔南九族尽诛的处置情况,百姓们还以为乔南只是被押进京城,他的家人还用他贪污西北军军粮得来的银子,过着朱门酒肉臭的日子。
西北读书人写下的那些关于乔南的讽刺诗,不知什么时候传进了京,让京城的读书人觉得自己不能无动于衷。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还不会做个七言五方绝句
于是京中文会盛行,主题明确的对乔南口伐笔诛。文会的诗被有心人收集起来,不几日就编攥成册,取名佞臣诗抄。
国有昏君方出佞臣,皇帝拿着锦衣卫呈上来的佞臣诗抄,责问为何乔南之死没有见邸报。负责邸报的吏部尚书无奈的告诉皇帝,乔南只是个四品知府,他的死还不够资格登邸报。
这就尴尬了。若是乔南刚死,还能显示朝庭处置英明,不容贪佞,现在就算再登邸报,最多算是给老百姓、给西北军一个说法,算是补救。
朝庭,终是落了下成。
占了上风的贾代化,现在正选将去凉州、宁州做教官前一期平州训练成果不错,被凉州、宁州的守将知晓后,也不停的派人到西北军中游说贾代化,只求也如平州一样给派教官。
几次推脱不果,贾代化只好勉为其难的开始选将。谁知手下那帮兵油子,觉得还是在自己营里呆着舒坦,都不愿意去别人营中开荒。贾代化不得不从老将官中选出四十名来,暗里交待一番,那些人才在贾代化的承诺之下,去凉州、宁州军执行把支部建在连上的重任。
现在是时候再向皇帝上奏折了。
贾代化在奏折里向皇帝请求,经过两次对北戎之战,西北军有了一千名兵士的空额,请求朝庭多各地调兵入西北行营,或是由西北行营自行在西北三州招募,以尽快补齐西北军员额,防止北戎进犯时因兵力不足至国土有失。
这就让皇帝很为难了几次想收拾贾代化,却成就了他的军中威望与在百姓中的好名声,还让自己得了一个昏君的帽子,皇帝恨不得直接杀了贾代化。
现在却不是杀贾代化的好时候他的名声太好了,一旦杀功臣的名声传出去,皇帝的名声会更加不堪。可是皇帝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贾代化一天一天的强大,这让他更加寝食难安。
会不会自己命贾代化回西北,就是一个错误
皇帝不止一次反思自己的决定。怎么想,当时命贾代化回西北,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时西北行营之中,他已经安排了不下十名将官,收集贾代化勾结北戎人或是可能喝兵血的证据,还用十日一送粮草卡住贾代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对自己这位帝王伏低做小。
都怪乔南那个混帐东西太过贪心,竟然敢直接扣下西北行营十日军粮。还有冯唐那个家伙也不是个好的,怎么就派人去与乔南对质,还与贾代化联名上折子
难道冯唐不知道自己把军粮运到他那里周转一下,为的是什么
皇帝不知道,从他想让贾代化对他伏低做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贾代化放到了与自己对等的位置。天子,应该是独霸宇内的。出现了对手,皇位便有不稳的危险。
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皇帝,叫来内阁阁老与兵部尚书,一起商议贾代化所请之事。权阁老至今没有回京,没有他和稀泥,首辅坚持应该从别营调兵去西北行营,张、柳两位阁老则觉得应该在西北就地征兵。
首辅的意思与皇帝差不多,这一次抽兵去西北行营,可以多安插几个得力的人监视贾代化。张柳两位阁老则觉得只是一千兵士,从别处调兵还得适应西北苦寒气候与西北军的操练方式,不如就地征兵由西北军直接操练出来的省心。
自从前次首辅提议内阁阁老去西北,次辅便修了闭口禅,轻易不再发表意见,皇帝便把目光看向一直没发言的兵部尚书“兵部是什么意思”
兵部尚书想起已经回京的左侍郎说起西北军操练奇特之处,苦笑一下“回圣上,臣以为不管从他处调兵还是从西北征兵,对西北行营影响都不大。因此不如从西北征兵,还可以略减西北百姓春荒之累。”
你一个兵部尚书,操户部的心不合适吧皇帝与几位阁老倒是想起权阁老前段日子派人送回的奏折来,备言西北今年春荒之害。再不从江南调粮,只怕西北百姓会达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少一千张成年男子的嘴吃粮,就能多活两千甚至三千百姓,对于地广人稀的西北来说,是一件划算的事。兵部尚书也是听了左侍郎的西北见闻,才如此进言。
张尚书趁机向皇帝进言“西北春荒严重,还请圣人尽快下旨江南调粮入西北,并收回西北一体加税的圣命。”百姓都饿死了,你去跟谁要银子
对收税银之事皇帝十分坚持,他都让西北减半税银了好不,如果西北百姓还敢不交,那就是不体天心,简称不知好歹。哪怕是首辅,也觉得皇帝有些过了,不就是内库失了百多万的银子,去岁的税银不是已经给你补足了吗
他们不知道,因为一次失了内库,皇帝突然意识到了银子的重要性,因为那段时间,不管是他想多做点儿什么或是想赏哪位妃子,都得从户部要银子。户部尚书最终的确会拿出银子来,可是中间总要磨叽几回,这就让堂堂天子觉得,自己因无银受制于人。
所以这银子得要,还得多要。首辅原本以为只增收一年的税赋,一下子变成了固定项目,皇帝才不打算裁掉呢。
内阁会议的结果,不过是定下由西北直接征兵,调粮与减税之事不了了之。贾代化暂时不能得知他的一道奏折,生生让皇帝与首辅之间都出现了分歧,此时也在操心着西北春荒之事。
在贾代化的心目之中,西北要建成他的根据地。现在根据地里百姓快活不下去了,他也着急万分。好在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权阁老尚在西北,便让事情有了可操作的余地。
贾代化这就不再与平州城犯冲,特意去了一趟平州城,说动权阁老出面召集三州守将会于平州,再一起到西北行营地界,参观了一下壕沟,由当日出战的吴卫讲述了第二次对阮垓之战中,壕沟所起的阻敌作用。
三州守将听的两眼放光,哪怕这壕沟没有吴卫说的那么神奇,北戎人飞马都不得渡,只要能暂缓一下北戎人的脚步,就给守军以集结时间,不至让北戎人直接兵临城下措手不及。
修壕沟,尽可能多、尽可能快的修壕沟,成了三州守将的统一认识。此时就是权阁老出面的时候了,他向三州守将表明,现在西北春荒,城里的百姓还好一点,农村的百姓几乎家家断粮。不如三州与西北行营省出一些军粮来,让百姓以工代赈,帮着三州与西北行营一起修壕沟。
眼见三州守将面现犹豫,权阁老笑了“三位尽管自己掂量,西北百姓本就不多,西北军已经决定这么办了。若是百姓到时都来帮西北军修壕沟,将来你们防区的壕沟没有修成,北戎人首先会从哪里犯边,就不用我说了吧。”
许进早知冬日便有百姓帮西北军修壕沟之事,现在他也被那二十个教官感染,能替百姓着想一二,因率先点头“我与西北军最近,当与西北军同进退。”
另外两州的守将有什么办法要是平州与西北军的壕沟连到一起了,下次北戎犯边肯定会选择他们的防线。也就一了头,同意了贾代化关于征百姓修壕沟的办法。
贾代化的办法十分简单,那就是从每名兵士一天的口粮之中,省出八两来做为给百姓的工钱,这八两粮食每日一结,也不要求百姓与兵士同食,拿回家愿意怎么吃怎么吃有这八两粮食,煮做稀粥可活一家之命。
对守军方面讲,说是每兵省了一半的口粮,实际上帮着修壕沟的百姓,肯定达不到兵士的数目,全营平均算下来,一个兵士也就少三两不到的粮食。
这些粮食,却能撑到江南粮运到西北。
是的,贾代化根本不相信皇帝能从江南调粮,已经交待乙字加快在江南购粮的力度,哪怕是价格高些也在所不惜。这样一来,就算朝庭不往西北调粮,乙字的粮食运到西北,一下子便可解西北无粮之危。
至于江南会不会也如西北一样闹饥荒,贾代化觉得问题不大江南一年两熟,气候好于西北太多,便是地里的野菜都比西北长的快长的好,总能抵挡一阵。
让贾代化始料不及的是,西北的百姓不认三州守军的帐,得知守军继续修壕沟,还可以工换粮的消息后,一窝蜂的都跑到西北军的地面上挖沟,怎么说也不肯往三州防线去。
这真的只跟信任度有关冬日西北军自己都要断粮了,还一天两顿管百姓饱饭的事迹,已经传遍了西北大地,所以百姓们相信西北军不会克扣了他们的粮食。
那三军可就不一定了,连人家种子粮都能抢的人,让人做白工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三州其实也已经学着西北军一样,每天派出一半的兵力去挖壕沟,另一半的兵力操练巡逻防北戎。可是他们的兵士与西北军不同,干活没那么卖力气,一天挖的沟连西北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照这样的速度得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防线给挖完
本指望着可以让百姓多干点儿,结果现在百姓不来,三州的守将只能干瞪眼。此事是贾代化提出来的,他们只能通过权阁老向贾代化施压,让他把跑去西北行营那边的百姓,分些到各自的防区来。
贾代化也头疼着呢。百姓们若是分散到四处兵营,发粮的压力自是不大。现在几千近万的人都拥到西北行营,西北军的粮草也有些顶不住了。
这还是一季度的粮草已经运到了西北行营,否则他的西北军又得断炊。现在既然三州都要求他分人,他也乐不得的同意。
可是百姓们不走,哪怕是不赚这份粮食也不去别以为老百姓不会算帐不做工最多是挨饿,给三州守军做工,是出了力更饿。
权阁老不得不向三州提议,让他们把自己想用多少百姓计算出来,再将粮食送到西北行营之中,由西北行营每日替他们发放给百姓。
不是不尴尬的。
三州守将最后还是同意了权阁老的提议,毕竟早一日把壕沟挖好,就能早一日延缓北戎人的攻击。粮草,便这样被运进了西北行营。
这些救命粮,贾代化是不会贪了的。他亲自向来帮工的百姓说明了情况,更让几个百姓代表亲眼去看另外存放的粮食,然后便将百姓们分成四处,分开挖建壕沟。
距离现在成了分粮的最大障碍,贾代化也想出了办法,那就是把西北军四营各分出一半的兵力,与百姓们一起赶往各州防线劳作。
为防各军发生不必要的摩擦,贾代化很体贴的让西北军与百姓们,从各防区的交界处开始挖起,可把三州守将给气坏了
老子是想让你们帮兵士们干活的,你们自己另外起头是怎么个意思可是这个亏他们只能认下,谁让在他们眼里,这些百姓已经算是他们从贾代化的手里抢来的呢。现在还是西北军在保护百姓的安全,要是让他们分兵保护百姓,他们是做不来的。
如此西北春荒算是暂解,时先生在京中又不遗余力的往出抛话本子,权阁老也向皇帝奏明了这件事,并要求自己回京。
三个多月来没有权阁老和稀泥,内阁只要议事总要先吵一通,皇帝也算认识到了权阁老的作用,很痛快的同意了他的回京请求。
权阁老收到批复又是半个月的光景,西北军屯田里三种作物都已经长了一搾来高,看上去分外喜人。贾代化自是要到平州礼送权阁老回京的,他知道,权阁老这只历经三朝的老狐狸,真的不是只会和稀泥那么简单。
从权阁老来了西北之后,那三州的知府与守将,个个都被他摆弄的顺顺当当,就连西北军与三州守军协调起来也畅快多了,哪里是和稀泥能达成的
权阁老上马车之前向贾代化招了招手,示意他有话要说。贾代化上前之后,老头儿向了耳边道“你儿子还在宫里做皇子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