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化锐利的看了权阁老一眼,发现人家一副拉家常的姿态,不由一笑“阁老可知代化如今年纪几何”真当老子不能生了吗,老子是不想生好不好。
权阁老身子一震,定定看了贾代化一眼,向他说一声好自为之便上了马车。看着远远而去的马车,贾代化摇了摇头,他不怕权阁老回京后会对皇帝说三道四,权阁老一看就是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
不久榆林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权阁老行到榆林地界之后,突染风寒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榆林知府与冯唐已经上奏皇帝,并于城内张贴重金招医的告示。
这就与贾代化无关了,他现在操心的是癸字送到西北军的一千名孤儿兵西北春荒已经有了办法,贾代化哪儿能如皇帝所想,真的从西北招兵各处庄子里现在已经收养了不下四千名孤儿,正可借这个名目,送到西北军中扩充自己的实力。
而乙字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运粮的车队已经过了榆林,不日便可到凉州。这次足足运了三万石粮食过来,。他到三州,一州可分一万石,尽够百姓度荒之用。至于怎么卖到百姓手里,就不用贾代化操心了不知不觉之间,三州城内都已经开了几家名为西贝的杂货铺子,卖的就是南北杂货与粮食。
癸字现在与西羌人的生意已经悄悄做了起来,乙字此次不光带来了粮食,还带了大量的瓷器与茶叶,想必不久便可以从西羌人手里换来大量的牛羊,可以让西北百姓补一补被春荒掏空的身子。
贾代化算着日子,乙字所运之粮已经快到凉州,便命人传信给带队挖壕沟的孟白,命他注意接迎一下,免得孙猛那个胆大心黑的找乙字的麻烦。
不出他所料,乙字的运粮车队刚到凉州军防区,便已被孙猛的副将带人给扣住了,任是乙字拿出了西贝杂货铺请买粮入西北、为备西北春荒的信件,也没被放行。
孙猛对乙字的要求十分简单,那就是按着在江南购入价,直接把三万石粮食全卖给凉州军。
孟白收到乙字的救助信后都乐了,这孙猛不是记吃不记打,就是当别人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这么多粮按购价卖,人家一路上的吃用花费都不花银子吗
当时孟白一边往西北行营给贾代化送信,一边自己带了亲卫往凉州军赶,在营门外看到了打旋磨的乙一。二人虽未见过面,乙一那身打扮就暴露他不是西北人,孟白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可是给西贝杂货铺供货的老客”
乙一闻言抬头,试探着问“军爷您”
“我是西北行营四营统领孟白,来,随我去见孙将军。”说着理都不理凉州军的卫兵,自带着乙一往内便走。卫兵见孟白将官打扮,又一脸傲慢之气,竟问也不敢问一声,放他进了营。
这让孟白不禁摇头“这样的卫兵,在西北军棍子都打折两根了。”
乙一听了一笑“主子治军之严,怕是举国的军营都比不上。”
孟白听了如逢知己,对着乙一就大吐苦水,听上去对贾代化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可是他的声调分明有一种炫耀在里面,似乎受了贾代化的责罚还乐在其中。
“孟统领”对面一个凉州军的将官看了孟白两眼,认出他的身份,问道“孟统领何时到的凉州军帕营,怎么不让人通禀一声,我们也好迎接一下。”这不打招呼就随意进出,说不过去了吧
孟白毫不在意道“我以为你们的卫兵会给通报,谁知我进来他问都不问一声。我还以为凉州军营自来如此怕麻烦,也只好客随主便。正好,我有事求见孙将军,还请老兄指点一下路径。”
这话你好意思说,人家凉州军的将官都不好意思听,脸色紫胀的带着孟白与乙一到了中军帐外“快去禀报主将,西北行营孟统领来拜。”话是对着守帐的兵士说的,身子还特意挡在孟白前头,仿佛怕他硬闯一样。
孙猛闻报,亲自出帐来迎,见孟白与乙一一起,也有一些吃惊。让进帐内之后听完孟白的来意,孙猛意味深长的问“这西贝杂货铺与宁远伯”
孟白得了贾代化的吩咐,也不瞒着“这是我们将军为解西北百姓之危,特意开的几家铺子,在你凉州不是也有孙将军若不放心,尽可让人去查。这西贝杂货铺但有以次充好或是哄抬物价、囤集居奇之事,直接说与我,我去替将军砍了铺子的掌柜。”
孙猛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乙一运来的这批粮食太多,多得他不动心都难,所以打起了别的算盘。现在孟白代表贾代化不避嫌的站出来认帐,再动手就是与贾代化对着干。
自己可是还有把柄在贾代化手里呢。
“孟统领也知道,今年西北三州春荒难过”孙猛还想争取一下。孟白已经接过话来“不是春荒难过,西贝杂货铺也不会这时请人从江南买粮回来。也是老客没与孙将军说清楚,我们将军说了,有一万石是放在凉州的铺子出售的,总能解了凉州百姓之困。”
孙猛很想说凉州百姓的死活与他这个守将何干,有乔南的前车之鉴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嘴里向乙一赔个不是,说自己也是为凉州百姓着想云云。
乙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场面话自是会听又会说,还拿出了百石粮食要劳军,以谢孙猛替他保管粮食。这粮食是贾代化杂货铺子要的,孙猛哪里敢收孟白一直要笑不笑的盯着乙一与孙猛你来我往,并不肯做中人说句好话,让孙猛收粮。
几百辆车的粮食怎么拉进军营又怎么拉出去,让孙猛心里憋了一股邪火,当晚便上了奏折,参奏贾代化与民争利,还任由部下胁迫友军。
折子一上,自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朱批奏折到西北行营,命贾代化明白回奏,并早与首辅拟好了贾代化的罪名,务要借此打下贾代化的威风。
收到朱批后的贾代化不慌不忙的命人到三州的铺子,收集了当地粮价、西贝杂货铺粮食售价,还有这些粮从江南运到西北运费是多少,人工是多少,按这个成本来算西贝应该把粮卖几文钱才不亏本、孙猛是怎么威胁要人家购价卖粮
洒洒扬扬的证据中,最让皇帝气结的,是一张从孙猛手中取得的密令。贾代化说的很客气,那就是早在自己与北戎对敌友军不援时,便发现孙猛有可能是中了别人的诡计。所以他回西北行营之前,便亲去凉州营与孙猛对质。
对质的结果,便是孙猛的确中了别人的反间计,只不过那用计之人手段高明,竟知道圣人的小印规制。自己觉得孙猛这个当上的不亏,可是孙猛却觉得自己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务要除自己以免得中计之事被朝庭知晓。所以才会有了孙猛上折参奏自己之事。
贾代化因此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孙猛是个气量狭小之人,不宜再为凉州守将,不然自己不能安心与其做友军,也不敢保证下次北戎犯边之时,孙猛还会不会再中别人的反间之计。
而接替孙猛的人,贾代化也替皇帝想好了,那就是孟白。用贾代化的话说,孟白做战勇敢,第一次与阮垓之战所立之功,足堪他任一州守将。
收到折子的皇帝快吐血了。贾代化的折子一如既往的由兵部代呈,那张证据都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皇帝的脸都快被人打肿了,还不得不承认那份密令的确是反间计的产品。
天底下最憋屈的事儿莫过于,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还得说别人骂的好骂的对。不然怎样难道皇帝向着臣下承认,那密令就是他下给孙猛的
就连贾代化替孟白请升任凉州守将,皇帝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贾代化一定不只去了凉州一座军营对质,现在就算毁了孙猛那封密令也没用,还有两封密令一定在贾代化的手里。
只要贾代化抛出一张来,皇帝可以想象自己的下场史书上计杀功臣的皇帝,有几个不是遗臭万年的。
接到入京别有任用命令的孙猛,面对送孟白就职的贾代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宁远伯计高一筹,末将佩服。”
“雕虫小计何足挂齿。”贾代化脸色平平“一路山高水长,孙将军一路平安。”至此凉州尽入贾代化之手。
孙猛不是贾代化,凉州军一万兵额,便缺了六百余人。庄子里训得差不多的孤儿,正可补齐,连朝庭都不必惊动。而那二十名来凉州军做教官的将官,也留下来帮衬孟白,自把孙猛的心腹收到西北军中,以便教他们做人。
平州、宁州军闻得孙猛下场,心中不免自危,少不得希望借自己营中那二十名教官,与贾代化进一步修好。为了让教官们给自己美言,对教官在军中行事大开方便之门,让西北军将官在两营行事越发顺手起来。
渐渐的,教官们说的话,比兵士上官说的还管用,有时兵士还要用教官的理论来驳斥一下自己的上官。有暴脾气的上官要责罚兵士,教官们便出面拿西北军遇到这样的事情,贾代化如何处理来佐证,兵士也是可以有自己的见解的。
将官不服气,自要与教官一起到主将那里求个说法,主将为了缓和与贾代化的关系,又会向着教官说话,几次下来,有教官出面的事情,本部的将官倒退了一射之地。许多事情,本部的将官都要先问过教官后,才去向自己的主将汇报,然后每次给出的意见,会得到主将的赞扬。
人艰不拆。
不过两年的时间,西北已经大治当年回京便请求致仕的权阁老,在致仕折子上替自己家族子弟求了恩典,皇帝赏了两个官儿给权家。一番运作下来,那两个权家子弟分别成了宁州与凉州的知府。
平州的知府,则是刚一上任便传递消息进西北行营向贾代化认主,人家是宁国公时就培养出来的一个死士,阴差阳错之下做了文官。乔南事发后朝庭选派平州知府,他走动了一下,便任了这个人人都不愿意就任的苦缺。
平州知府认了主不肖说,权家两位子弟虽然没有认主,可是到任之初,都到西北行营拜会过贾代化,言语里不无投诚之意。两年来,他们不遗余力的帮着贾代化教化治下百姓,推广三种新作物种植。
那三样作物也很争气,哪怕是在西北这样的地方,产量也无法与贾代化记忆中的产量相比,相较于这个时代的作物来说,产量足够惊人。除了口感差一点,饱腹是没有问题的,让西北百姓无不感念贾代化之德。
军权与民治都握在自己手里,贾代化的根据地也算是打造得不错。更让人欣喜的是两年来西羌已经被癸字捏到手里了自与西羌人做生意以来,癸字便按着贾代化的交待,只肯用江南的绸缎、瓷器换取西羌人的羊毛还有牛羊。
几乎是一见到癸字送去的绸缎与瓷器,西羌的贵族就被这么精美的东西给迷住了,有多少要多少,价钱也由着癸字开。听说癸字给出羊毛的收购价格,不比牛羊少多少,西羌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大规模的开始养羊。
草原的承畜量是有数的,养羊多了就没法养更多的牛马,西羌人为了多换东西,只能渐渐放弃对马匹的饲养能用自己不在意的东西换,谁还愿意辛辛苦苦骑在马背上去抢
不久,西羌人便发现,与他们做生意的南蛮,又有一种叫毛线的东西拿来了,那毛线织成的衣服,贴身还保暖,比起绸缎更适合西羌这样苦寒之地。
没说的,接着用羊毛换吧。不光如此,西羌的妇女们都拿起了毛衣针,每日不停的织起毛衣来南蛮可是肯花大价钱收毛衣呢,织一件收益足抵得上养一只羊。
于是占西羌一半劳力的妇女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帐篷里,西羌的男人们不得不多承担起放牧的工作,年成好的时候已经没有精力想着犯边补贴家用了。
等到西北三样新作物大量种植之的,癸字又拿到西羌来推销了。价钱是真的不便宜。用癸字的话说,这几样新鲜东西,西北刚试种成功,连皇帝都没进贡呢,他们是拼着欺君风险,悄悄买通了种植的人,买来给西羌贵族们尝鲜的。
中原皇帝都吃不上的东西,自己可以率先享用,西羌贵族们觉得癸字真是值得结交的朋友了。头一年还有几个贪婪的西羌贵族想空手套白儿狼,东西也要,癸字的命他们也要。
谁知癸字送货的都不是什么善人,很与敢劫他们货的西羌贵族做了几场,那几个贵族便宜没占着,还被比他们更尊贵的人给责罚赔癸字的银子。
癸字自此在西羌的土地上行走通畅,没有人再敢拿了东西不给钱他们对西羌的王族下了最后通碟,若是再出一起货物被人抢劫的事件,那日后就会放弃西羌这边的生意。
西羌王族已经用过精美的东西,哪儿还愿意重新使什么金碗银杯那东西说起来是挺贵重的,可是它单调呀,还是瓷器五颜六色的好看。绸缎也光滑,毛线更是增加了所有人的收入,可以换更多的绸缎与瓷器。
还有那三样做物癸字卖到西羌的可不止是食物,还有做法也让一些人由衷的喜爱了起来,毕竟总吃牛羊肉,也让人厌烦不是。于是西羌这两年一直很安静,让冯唐都很奇怪他们那里难道一直风调雨顺,怎么就不来犯边了呢。
西羌不犯边,冯唐就不能如贾代化一样,借着与北戎不时的摩擦,一点一点增加自己手下的兵额两年下来,西北行营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了五万五千人,增加了足足一成。
哪怕冯唐暂时与贾代化是同盟关系,可是也不会对西北方面的事儿一无所知。贾代化现在对西北的掌控,让冯唐的些不安了。
同样不安的还有皇帝。
又到该各地向京城押送税银的时候,皇帝收到了贾代化的奏折,他竟然敢对皇帝说,西北今年天气干旱,庄稼几乎绝收。西北三州百姓不指望朝庭赈灾,只希望今年的税银,还是别让他们交了。
你一个守将,操着知府的心替百姓说话,想做什么结合密探的回报,皇帝知道西北今年虽然大旱,可是贾代化这两年带人种出的新作物还是有收成的。他现在上奏折,还是通过兵部上折子,就是想买名,想收买人心
现在朝庭之上,首辅与次辅对皇帝的任何决定都是支持的,新提上来的那位单阁老说是首辅的应声虫。偶尔发出一点异声的,就是张柳两位阁老,不过也渐渐很少提什么不同意见了。
说出来没人听,总提就是讨人厌。两位做老了官的阁老,听到皇帝又叫他们一起商量怎么回复贾代化的奏折,相对苦笑了一下。
“税银必须进京。”皇帝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不能收一地之税,那地方还是他这个皇帝的吗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贾代化这是想挑战他这个天子。
张柳两位阁老这次连相视都省了,各自在心里苦笑一下低头不语。首辅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圣人所言自是英明。只是西北三州干旱,税银难收,这进京”
“三州历年都有留余。再说那三州不是有什么新作物吗,可以粮抵税。”皇帝说的斩钉截铁。
次辅不得不道“运粮进京风险大、损耗多不说,路上的使费也远大于运银。”
是呀,不是因为这个,皇帝直接就给贾代化下朱批了,何必还召集内阁商议。
“西北今年的粮草可都运过去了”皇帝脑子转的很快,或者说在召集内阁会议前他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说是与内阁商议,不过是想将来问题引发矛盾,可以将责任推到内阁某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