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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神父带回家(1 / 2)

“好安静啊。”

死一样的安静,连叹息也吞没。

灰暗压抑的荒芜世界,只有一棵高大无比的樱花树,花冠垂枝遮天蔽日。

因为世界的晦暗,因此花也灰蒙蒙的。

风,气若游丝,想要逃出这片无边无际的密林而不得,已经精疲力竭。

半透明的鬼影挂在叶尊头顶的树干上,树干爬满了潮湿的苔藓。

树下神社的佛像,斑驳腐朽,随时就要瓦解成土,或者说已经开始瓦解成土。

地面是暗绿色的,像是厚旧的苔藓,或者干涸的沼泽。

——是梦吧。

叶尊模糊想起,这里是野川薰的日记,沈渊正在读给他听。

风、樱花、神明、幽灵,在被之前,一齐先一步说话。

这些声音不经过空气,空气是静止死寂的,它们直接出现在叶尊的脑子里,不分先后。

【Sakura:亲爱的,把我撕碎吧,就这么撕碎吧,多么痛苦都没有关系。】

【wind:杀了我,已经,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是的,现在就觉得喘不过气。

【ghost:死去的世界也是一片漆黑吗?和现实不同吗?】

【Sakura:我并不痛苦,毫无感觉,要一起来吗?】

【deity:……好痛苦……停下来……有什么办法,究竟……】

——结束吧,停止吧,别再继续了。

【wind:已经精疲力竭了,无法再撑下去了。】

——我也是,只想好好睡一觉。

【Sakura:你不打算救我吗?那就杀了我吧。】

——这是什么话?

【deity:那个声音无法停下来,没有一秒放过我,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嗯,我也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Sakura:亲爱的,如果你不打算杀了我,那就让我杀了你。】

【deity:救救我……】

——你在让谁杀了你?

【ghost:现在结束吗?】

【wind:结束一切吧。】

——好啊。

石头神像崩溃成一地碎渣,游丝一样的风彻底停了,世界一片永恒的死寂。

树上吊死的幽灵不见了,树下有个人恐惧地抱膝,埋着头微微发抖。

看着很熟悉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裤子黑色衬衫。

叶尊站在他面前,半蹲下,试探着手放在他肩上:“你还好吗?”

手放上去的那一瞬,叶尊忽然看到了,对方捂住眼睛露出的下半张脸,柔软淡色的唇角是上扬弯起来的。

——他在笑!

瞬间惊心,所有直觉都在叫嚣着逃走,但那个人按住了他放在对方肩上的手。

他的瞳孔缓缓放大,近距离看到那张熟悉的,像是毫无希望,唇角却虚弱扬起的脸。

在对他说:“亲爱的,如果你不打算救我,那就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

——这是我,怎么会?

——如果他是叶尊,那我是谁?

世界扭曲,遮天蔽日的樱花一齐低下头,向无法逃脱的叶尊坠压下来。

樱花的颜色因为晦暗的天气起初是暗红色的,但在坠落的一瞬变成了灰白色,像藏在每一朵樱花里的尸体,一具具密集地掉了下来。

他仰着头,看见坠落而下的无边无际的尸海。

那些灰白沉重的尸体保持着嘴唇微张的姿态,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气沉沉地注视着他,每一个都在无声地说着:“救救我!”

层层叠叠的尸体,瞬间淹没了他。

尽管已经很冷静地极力挣扎,黑暗还是遮住了他的视线,直至呼吸。

就像是他坠入了那双双死亡灰败的眼睛里,被永远留在这里。

向他求救的死者,囚禁埋葬了他。

……

“呼!”

叶尊是在被尸体活埋的窒息中醒来的,醒来就看到沈渊大半个人压在他身上,完全不客气,拿他当抱枕用的睡姿。

沈渊的呼吸沉且安宁,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似乎睡得很好。

叶尊挣扎了一下,一如既往没能移开对方的手臂,懊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不做噩梦都说不过去。

窗户外面是客厅,因此光线昏暗也无法佐证时间。

叶尊勉强拿到枕边的手机,看到离起床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介于昨晚让对方充当翻译,自己却擅自睡着的过错,叶尊放弃了叫醒对方。

他闭目养神,努力放空了大脑,但还是没有用,不自觉就会想起昨晚的梦,想起即今为止这个屋子里看到的异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偏头疼让人难受。

浅眠挨到闹钟响起,沈渊自己醒来,叶尊才随着睁眼起床。

“早啊,睡得好吗?”沈渊懒洋洋地问好,似乎心情不错。

“嗯。”叶尊应了一声,拿了东西去外面的公共区域洗漱。

一早上,叶尊都觉得身上哪里怪怪的,但是一直没找到源头。

洗漱回来的时候叶尊也在思索不对劲之处,进来就看到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中年男人。

对方一脸疲惫,一副下了夜班刚回来的样子,神情和前一天看到的一样阴沉不快。

茶几上的塑料袋里装着几瓶罐装啤酒。

沈渊倚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打开了一罐正在喝。

看到叶尊出来,沈渊一边喝一边目光追随着他,散漫地招了一下手。

叶尊看到活生生的中年男人,瞬间确定了答案,昨晚那个女人的话果然不是真的。

中年男人疲惫地抹了一下脸,瞥了眼叶尊的方向,没什么感情地说:“今天不用做饭了。”

叶尊站在那里,既然中年男人好好的活着,就说明的确是女人的精神出了问题。

但有时候杀人的,不见得就是鬼,认知有问题的人有时候比鬼还要危险。

想到昨晚女人脸上的伤痕和她的话,叶尊语气微冷:“你跟妈妈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没有抬眼,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冷漠都盖不住的不耐烦:“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你妈妈失踪了,已经三天了。”

叶尊:“……?!”

这,这是什么展开?

那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三天?

三天前,不就是他进入这个副本的那一天?

那,这两天在家做晚饭的女人是谁?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没有看叶尊一眼,自顾自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找她,但她应该是不打算回来了。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以后听话懂事,我会继续供养你的。行了,去上学吧。”

事情这个走向完全超出叶尊的意料之外,直到走出家门他才反应过来。

脑子里女人出现过的情景一一闪过:黑暗的厨房,煮沸的肉排,女人手里的菜刀和失魂落魄的眼神……

叶尊停下回头,看到跟在他身后,用关切探究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沈渊。

他紧紧看着沈渊:“晚上妈妈在家里这件事,你也有看到吧?”

沈渊散漫无辜地点了一下头:“对啊。”

叶尊皱眉:“明明每晚都在家里,却说失踪了。”

沈渊也一样蹙眉:“真是可怕,这两个人一个说对方死了,另一个说对方失踪不见,该相信谁呢?”

叶尊犹豫了一下,向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走去。

沈渊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报警。”叶尊从现实带来的手机,里面的电子货币虽然可以在这个世界使用,手机电量也一直保持着和之前一样,但并不能打电话。

叶尊去打电话的时候,沈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尊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走了出来。

沈渊好奇地问:“怎么样?”

叶尊微微低着头,抿了抿唇:“认为我昨天才报了假警……”

警察警告他,大人们是很忙的,不要总是做幼稚的事情,吸引大人的注意力。真的有事求助可以直说,如果他确定有人受害的话,他们会上门的。

但叶尊不确定,也不能直说这家闹鬼。

要说妈妈失踪,他昨晚才见过她,要说爸爸死了,他也刚刚见过爸爸。

女人看着就精神不对劲,男人看着又很正常。

他只好说抱歉打扰了,挂断电话。

“没事吧。”沈渊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叶尊情绪低落,怔怔的:“家里面,一共有几个女孩子?”

沈渊看着他:“就一个。”

叶尊想起他昨天早上在厨房看见的七八岁的小女孩,又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个十三四岁的灵异女孩:“确定吗?”

“妈妈的话,是只有一个女儿。爸爸的话,暂时看起来是没有,不过也说不定呢。”

叶尊看向沈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说不定?”

沈渊歪着头看他,百无聊赖地眨了下眼:“男人这种生物,看上去再正经老实,搞不好外面也随意播过几次种,随便搞出来几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新闻吧?”

叶尊惊讶地看着他:“……”

沈渊露出没什么真切的疑惑,懒散地说:“看你好像发现了什么才这么说的,结果这么惊讶,这么说是我误会了什么吗?”

叶尊微微皱眉:“你自己也是男人。”

沈渊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晦暗,脸上的神情却清澈无害,唇角难得柔和地牵了一下:“所以我的话才可信。不过,我不一样,我就只对你感兴趣。”

“垃圾话就别说了。”

“是很认真的好话。”

“嗯,我现在相信了。”

沈渊微怔,眸光清亮,然后就听到叶尊淡淡地说:“确实有一部分男人没什么节操,就像你一样。”

沈渊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眼,示好地笑了一下:“呃,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是跟我一样?”

叶尊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晚自习翘课约会,遗憾对方先回了家,原本是打算做什么?”

沈渊看着他的眼神澄澈专注,毫无力量,唇角缓慢扬起,笑容不达眼底,显得单纯无害,类似讨好:“就是,想聊聊天。”

强势惯于主导掌控的人,就算一时再怎么示弱,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叶尊毫无感情,平静地说:“那真抱歉,是我龌龊了。”

“没关系,你可以期待我龌龊的。”

对方一副无故被骂了也没有关系的好脾气样子,叶尊极轻地叹气:“我没有期待,说了别说垃圾话。”

他避让开沈渊放在他肩上的手,往前走去:“去上学吧。”

公交车上,叶尊一路看着窗外,生人勿进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

沈渊就坐在他斜后方,一路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过分平静的面容,让人难以了解内心。

……

晨读的时候,在教学楼前的花园里,叶尊遇到了神父。

“早啊,真巧。”凛一如既往,周身淡淡的矜贵自持,稍显距离的冷感,但眸光清润,蒙着似有若无的薄薄的柔和,既禁欲疏离,同时也温柔亲切。

叶尊看着他,眨了下眼:“不巧,想着在这里能等到你。”

凛微微一怔,礼貌矜持地浅笑了一下,关切地看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叶尊呼吸略沉重,点点头,三言两语讲了一下中年男女两个人相悖的说词,还有半夜看见的断臂灵异少女。

直到他说完,神父一直没有说话。

叶尊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自己脸上。

“我脸上有什么吗?”

凛略略回神,礼貌地笑了一下:“抱歉,一直盯着你看了。但是,你没有发现吗?”

“没必要跟我客气,可以直说的。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身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尊顺手将垂下来的刘海别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