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问问她,被看到了,为什么还在笑。
可下一秒又对她心疼得不得了,怎么这么傻,怎么会被姜域骗到如此地步,怎么会在回头的时候,对他这般放心且无所顾忌地笑。
他不是没想过,把她让出去啊。
去北疆的路上,看到她趴在马车车窗上的羞赧模样,尽管自己又悔又气,回到马车上擦着箭镞抹眼泪,可最后还是觉得她开心就成,想嫁给姜域,就嫁给姜域吧。
但为什么,姜域这个人非得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动作好好的亲事,他给退掉。好好的阿厌,他说不要就不要。
若真的断绝往来也就罢了,为什么又非得念念不忘,非得觊觎窥视,非得仗着阿厌的欢喜,对她一次一次做出这种离奇的事来。
苦思冥想,想到泪盈眼眶,却依旧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苏得意,”他抬袖子抹去眸中的水,把这画按着原来的折痕,一下一下地折成原形,“朕要是决定杀掉姜域,你会觉得朕残虐吗”
苏得意僵了几秒。
扑通一声跪下了,是真的害怕,所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陛下使不得”
他把折好的纸揣进衣袖,回头,眼眶红得可怖,开口却笑了出来“哪里使不得他对朕,对阿厌做过的这些事,有哪一桩不值得一死呢”说到这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有些失望道,“苏得意,你怎么也哭了是在替姜域难过吗”
“你说罢,朕听一听,看你能不能把朕劝下来。”
“老奴最替先帝难过,也替陛下难过,最后才替六王爷难过。”
年轻的帝王,就这样笑出声来,眸子里的水光潋滟着,若不是在讨论生死攸关的大事,单看这副灿烂的好模样,会让人以为他们在谈论什么开心的事。
“可以啊苏得意,我们三人在你心里原来是有个次序的。”
一向圆融的苏得意,这次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先帝曾经救活了奴才,给了奴才与常人无异的尊重,又给了奴才莫大的信任,老奴这条命是先帝的,之所以活到今日没有陪先帝同去,是因为陛下还在,您从小到大跟老奴说的话最多,老奴实在是舍不得走,怕您此后话更少,心更沉。至于六王爷,有些话太过大逆不道,老奴无法讲出来,但先帝有愧于六王爷,六王爷若是这样死了,先帝在天上,怕也会心疼得直哭。”
他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父皇愧对六皇叔,关阿厌什么事呢他若是觉得父皇不好,可以来找我,父债子偿还能有个说法,哪里有父债儿媳偿的道理他已经对阿厌很不好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鬼迷心窍,一时失控,甚至故意惹人不痛快,都有可能。但老奴了解六王爷,他会生气,会耍少年脾气,甚至会冷血会杀人,但绝对不会做出传闻中那些事他罪不至死,况且,整个朝堂上,只有六王爷会帮陛下,只要陛下开口。”
“真是笑话,他巴不得朕早点死,他好坐上这个皇位呢。况且朕不需要他的帮助,更不会跟他开口。”
但他也知道,甚至默许了,苏得意把这件事告诉了姜域。
只是他没有料到,明明已经知道他的打算,姜域竟然还是准时准点地来赴宴了。
望着天上的满月,念着今夜的团圆,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对姜域,好像是有些残忍了。也曾想过,要不就放弃吧,苏得意说的也对,罪不至死,况且如果他死了,父皇即便在天上可能会难过到心脏疼。
就这样走出宴席,去御园入口处接一接他,顺便问问那副画的事,再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对阿厌如此不尊重,为什么这画会保存不当落在了别人手里,让阿厌再次被骂。
他走过去,看到了两个人站在一起,姜域手里,有他亲手做给阿厌的礼物。
太糟糕了。
这些天他为了今夜的行动,辗转反侧,百般谋划,忙起来,竟然忘了给阿厌准备生辰礼物。
对此事的愧疚,远远大过了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时的生气,一时难耐,竟然落荒而逃。慌慌张张地跑到苏得意跟前,一边跺脚,一边焦躁“完了,朕忘了礼物这一茬了又被姜域这王八蛋给比了下去”
苏得意赶紧安抚“陛下别慌,明日才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来得及的。”
他愣了一下,怔怔地扶上额头“对哦。”
其实皇后不劝他,他也打算放过姜域的。
可皇后却还是劝了,且很卖力地在劝,几乎要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怎么忍心看她眼眶泛红,又怎么忍心叫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哭。
当着皇后的面,把事先跟影卫商量好的暗号敲出来,影卫翻身撤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处竟然还有别的影子,影子放出的冷箭,在皇后的注视下,直奔姜域而去。
皇后真的吓到了。
皇后大概也看出了他的努力,于是自己抹掉眼泪,强忍着说“你去救姜域吧,我应该没事了。他流了好多血呀,挺疼的吧”
“嗯,”他点点头,把她毛绒绒却有些凌乱的鬓发理了理,拢至耳后,“我去王府看看他,明天很早就回来了。阿厌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了。”
她抽抽搭搭地说“好。”
姜域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嘴中呢喃“哥哥阿厌阿照蝉儿。”
轮番叫了一遍,把他父皇排在了最前头。
陈太医是解毒的高手,验过伤口,观过血渍之后,陈太医嗤笑着摆了摆手“比例不对,买了药粉来,以为越浓越好,殊不知这毒得稀释,越淡越伤人。”
毒很快就解了,但箭伤却不太好。虽然不致命,但其角度却很刁钻,刺客应该知道姜域箭法厉害,所以才故意把这箭射向他的右肩,这样即便是好了,姜域大概也没法再拉动强弓劲孥了。
他以为邱蝉会因为姜域受伤而埋怨自己几句。
但不知为什么,她挺着已经显出来的身量,先问了皇后的情况,衣袖在手里来回扯着,看上去十分焦虑,开口时急于确认“表姐她有受伤吗今天是团圆宴,明天还是她的生辰,她本来应该快快乐乐的,这么大的变故,有没有把她吓到啊”
“没有受伤,”他实话回了,“只不过确实有点害怕。”
“那陛下快些回宫吧”从小到大一直很懂礼数的邱蝉,此刻竟乱得毫无章法,整个人瞧着都是难过和心疼的,“她不喜欢看到血,尤其是血染在衣服上。”
自始至终,都在想着他的皇后,没有一句话,是问姜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