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全军士兵于阵地上食用过携带的干粮和饮水,稍作休整继续向北行军十里,进抵胡空谷以南喇叭形谷口五六里,位于东南,面向西北夏军大营,若其再不出战,就只能强攻了。
此处是山洼沟谷地形,两边高而中间平坦,夏军大营是背靠漆水,紧邻胡空谷口,并在谷口东侧坡地上另筑了一座小营寨,约驻兵有五千人,与大营遥相呼应,中间布设拒马等障碍封锁了山谷道路。
宋军一到,位于洼地缓坡上列阵,夏军两处营地的士兵紧急备战,各有骑兵先出营警戒,营地内的步骑也在集结,但一时还看不出是否有决战的意图。
排阵完毕,众将聚于中军以听取高道谨的战前部署,凡五千人以上的军队,攻守皆要寻求合理的兵力配置和战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务求必胜。
高道谨见众将到齐,手指夏军营寨道:“诸位都看到了,无论夏军是否出战,我军必先攻取谷口东侧小寨,否则其必然出兵袭扰,宜先破之。夏军骑兵多,擅攻而不擅守,遣四个旅即可,谁愿担此任?”
“某愿往!必先克此寨。”杨毅应声回道。
高道谨略有些意外地看了杨毅一眼,微微点头,杨毅时年四十来岁,形貌丰伟,气宇斩昂,自随毛德祖南归以来一直担任军级副将,之前攻取陈仓、小槐里决战表现不错,但还没获得独当一面的机会,功劳不免是要打折扣的,现在正是时候提携大用了。
“甚好!只是禁军步兵充当了主力,第九军有大用,由姜郡尉调四旅梁州兵与你作战,怎么打就是你的事了,务必要快,这样就能给赫连地代于本部以严重的士气打击。”
就在高道谨临时军议时,数里之外的夏军大营辕门大开,骑兵先出营择地分为两冀,各有五千骑,后面是步兵源源不断地开出来,在紧急忙碌地布阵。
高道谨远远观望,不禁心中疑惑,夏军昨日战斗伤亡也只少了两千骑,但现在看来少了五千骑之多,那么还有三千骑离去,却未必是去了漆县。这么想着,高道谨召来苑纵夫,严令道:“昨日傍晚那支离去的夏军骑兵,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们的踪迹,明白吗?”
“高大将军是担心,这支骑兵会绕到了我们的后方吗?”苑纵夫自然也想到了,立即就问。
“极有可能,必须要探明这支骑队的意图。”
苑纵夫得令,转而去按排斥侯向东南方向严密搜索。这时夏军步阵还没布置妥当,而谷口东侧坡地上的小寨内,守军看上去不多,但戒备森严,紧守寨墙。
杨毅调齐兵力,先开拔到坡地之下,调一个旅绕到坡地东南,伺机而动。正面以十架小型配重式投石机远程打击,可惜射程是刚刚好,大约三百五十步的距离,只有一半的石弹落到寨墙上,打得辕门顶上的望楼木屑横飞,很快就垮蹋掉下来,这让守军四下走避,抱头鼠窜。
持续十轮的打击,寨墙上的守军都躲得不见了人影,杨毅趁机率兵飞速奔跑上坡地,距营寨两百步停下整队,投石机再次发动,同时调一个营的蹶张弩手,分左右两队交叉式射击,掩护正面步队缓缓推进。
好在那营寨外围工事修建得很粗陋,没有护寨壕沟,胡夏军步卒也没什么远程重型器械,很轻松顺利地就推进了到营外百步,这时才有成队的夏军弓箭手放箭阻击,随着吸引到营门的敌军越来越多,东南方向的一个旅先摸到寨墙下,士兵们扛着大梯搭上寨墙,先开始猛攻,让守军有些顾此彼。
而谷口之南的平地上,宋军阵列仍是钩形阵布置,十分严整壮观,一片肃杀之气。
两三刻时后,夏军步阵渐渐部署已毕,骑兵开始调动。可就在这时,苑纵夫打马到中军禀道:“报!东南方向有一片溪谷林地,上空鸟群盘旋不敢栖落,疑有敌骑隐藏其中。”
“很好!这个赫连地代于真是自作聪明,去找邓龠从骑二军调三个旅,将这支骑队钓出来加以歼灭,速速归队!”
苑纵夫退下,调一支骑队刚走,夏军骑兵便以左、中、右三路,每路约两千骑全面进攻,左右两路在弓弩手密集的箭雨打击下根本讨不到便宜,一旦冲上坡地接近,两肋各两千五百骑立即就加以驱逐,加上缓坡地势,敌骑冲上来马速自然减慢,无法发挥冲击力,速度一慢又成了弓弩手的靶,反而十分被动。
虽有左右两队分担了两冀弓弩手的火力,中路分三队成功冲上缓坡,前队在阵后弓手、重弩的打击下几乎损兵大半,也就是撞断了一段的大枪和拒马,中后队突进,把前阵撞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形,不过也扔下数百骑人马尸体,至此也就力尽,不得不返回再行二梯次冲锋。
不过到第二波,赫连地代于马上给中路增加到四千骑,不但加到四个分队,每一分队的兵力更多,阵列也更加厚实。
这一小会儿的间歇,前阵大将庞咨调派预备队,于前五排后的中部增加一横排,加一道保险并替换填补折损的兵员、拒马和大枪,夏军骑兵就又冲上来了,这其间高道谨位于中军没有发话,意思也就是打算让前阵再扛一轮了,因为敌军越打得急燥,越打得猛,也就后劲不足,到时就是反攻的机会。
二波次的硬扛就惨烈得多,前阵中部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阵形处于打穿状态,但纷乱的士兵们仍在奋力抵挡,庞咨率剩下的一个预备营匆忙顶上,才不至于大乱。
不过就在敌军四轮都冲上坡地,前力已尽,后力未生正要返回时,中军传来了一阵悠长呜咽的号角声,后方两肋骑兵全体出动,顺着中军与两冀之前的马道狂奔而出,左右交叉直冲敌骑,如两支利剑瞬间将敌骑凿了个对穿,截为了三段,接着又一个调头再杀回来,敌骑阵势基本被打乱。
不过为防着赫连地伐于最后的两千骑加入战场,邓龠也未恋战,顺势再回归两胁阵列。这一波反击虽也有一定损失,但敌骑伤亡更重,大阵前方黄尘四起,地上满是翻腾的受伤人马。
赫连地代于并不甘心,待骑队回归后重新整拢,随之增兵发起三、四次冲锋,不过有这一段空隙,也足够前阵庞咨整队,高道谨也适时从中军调两个旅增援,使前阵更加厚重,结果前阵虽再一次被打穿,却仍是有惊无险地顶住了。
这小半个时辰的战斗仍未决出胜负,但谷口东南坡地上却发出了阵阵欢呼,那处小营寨被攻破,几道浓烟冲天而起,杨毅所部已打破辕门,士兵们都冲进了营寨,不多时就紧追着夏军从北门狂涌而出,抢占谷口有利地形。
这使夏军步阵士兵们惊呼,皆张惶失色,但赫连地代于还来不及组织起第五轮进攻,战场南面零散的夏军骑兵狂奔而回,苑纵夫率骑队在后疯狂掩杀,使他本要派往截断粮道,却不得不临时改为暗手也彻底失败,顿时全军士气低迷。
高道谨抓住战机,一声令下,中军鼓手奋力挥起大槌,鼓声咚咚声震四野。邓龠率两肋骑倾巢而出,直扑赫连地代于本阵,同时,一万多步军也缓缓推进,步步紧逼向夏军步阵。
不过步兵要保持队形,本就行进得很慢,每前进百步要停下整合,便摆出的架势也让夏军步兵惊惶失措,可赫连地代于的骑兵连续猛攻折损一两千骑,已无力应对,邓龠会合苑纵夫所部,合八千余骑一下竟有了压倒性优势。
马队奔腾搅得黄尘漫天,仅杀了一个对冲来回,赫连地代于就扛不住了,调头时竟直接冲进了胡空谷,约剩六七千骑仓惶逃走,这下其步军一下就炸了窝,胡夏士兵四野奔逃,有的幸运地抢到了战马,更多的是成群结队逃向大营方向。
高道谨随后传令,调动各军分开队形,两面迂回拦截,四面抓捕溃兵,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敌军一溃散乱跑,使得宋军也只能分开追击,一下就四处分散,跑得漫山遍野。
而胡空谷北面,先一步攻取敌营的杨毅所部刚结束战斗便往北口设伏,恰好赫连伐于率部狂奔而出,遭到一场拦截又丢下了两三千骑。
随后邓龠与苑纵夫奋起尾追,到漆县南郊再战一场,赫连地伐于兵无战心,再次溃败,仅剩下千来骑也不敢进城,越过泾水浮桥往北面赵兴郡而去,邓龠不怎么费力便拿下了漆县的新平郡治,就此打开了豳州的南大门。
漆县往东北溯泾水可到安定,往正北沿马莲水北上则到豳州州治赵兴郡安定县(即今庆阳之南的宁县),这样高道谨也有了两个进军方向。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下午酉时一阵冬雨倾盆而下,随后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士兵们冒雨抓捕完俘虏,初步打扫了战场便回营,次日才进驻漆县,以待天气好转,补给跟上来才能再次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