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府诸衙署官员们恢复视事之后,备战进度加快,陈道景报上新编水师军将名录,以南郡尉裴方明、郡监任浪之分别领第五、六二军,以梁俊之、张弼、柳安民、赵文俊等副之,随之率一、五、六三军乘船队先往江夏,与朱景符、刘道球集结郡兵一起会操。
至正月初十,禁军步骑士兵陆续回营,由高道谨主持在城郊展开误训练,目前还有六个军在西北,要到二月中下回来,那时只能作为留守,或为预备役。
不过荆州郡兵可征调五个军,陆上约七万五千,水师十个军五万六千,配些辅兵或民夫约十五万。北线宋骐从襄阳周边抽调部分郡兵,可能在三万五千到四万人左右,相对于王仲德略有些劣势,这样总兵力就二十万了,而建康那边不会低于这个数。
战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刘义符开始做最后的动员,中府这边仍以吉翰、何承天、徐豁三人留守,申屠遇、庞法起、湘州刺史张劭将往江夏调度后勤,郭叔融、毛德祖随驾。
一年之计在于春,诸事安排下去,刘义符终于得空去了解一下心心念念的那块试验田了,据乔驹子说,那块精选各地稻种杂合培育的稻秧苗成熟时还真矮了近一尺,植株也茁壮得多,谷粒更饱满,亩产达到七石,比荆襄的一般良田所产稻谷多出整整二石。
刘义符听说了大喜过望,去年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挑选了江东、岭南、益州和荆襄优良种子种植在一处,在田边种荷花和菽豆,以保证能授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于是这天午后便乘车到城北卸甲山下,因隆中营迁到了城西驻营,那小土山下多了五六家住户,还新建了一个夯土墙大院作为乡寺。刘义符有些惊奇,直接到乡寺前下车,闻讯迎出来的乡老上前见礼,自称姓张,人称张阿耶。
乔驹子便解释道:“以前那家农户照看这块水田有些不得其法,去年夏秋时奴婢寻访了这位张阿耶来管,终有了好收成,那些良种也存在乡寺仓库,官家可以看看。”
“好!既然收效巨大,今年便扩大到一百亩,继续搜寻不同的稻种来培植,必须是各有特点的,这批种出来另辟一块肥田来种,得试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官家放心,奴婢也是这种想的,已经吩咐给张阿耶来做,并知会了郡府加以扶持,只要好生种植,今年应该能有更多收获。”
乔驹子年龄阅历见长,做事越来越沉稳,刘义符笑着鼓励道:“这事你要做得好,少不得重赏!”
乡寺院落并不大,前院和中庭很小,是视事和杂物库房之用,后院左右厢和正房却比较大,住着张阿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刘义符只在中院门口看了看,没有进去打扰,粮仓屋檐下摆放着几口防火的大水缸,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谷仓位于干燥的两尺高土台上,用于防潮。
张阿耶唤了大儿子来,一起合力拔除仓底闸口的板楔,底下以竹箩筐接住,快满了便赶紧压下板楔,按入凹槽之中,仓闸便关住了。
刘义符拈起一撮金黄的谷子放到门口处硬实的石板地上,用脚踩上去碾了几下,再蹲下去捡起一粒剥除谷壳,椭长形米粒雪白,确实饱满有光泽,与江东大米和岭南大米都有些细微差别,也不似荆襄大米呈椭圆,显得更细长一点。
“那这种新米煮的饭味道如何?煮熟膨胀饭粒是小一点,还是大一点?”
张阿耶咧嘴笑道:“回官家!这种米煮成熟饭还是长粒,要说大小这看不出来,但是要耐火一些,吃起来更爽口,黏性比荆州米、江东的米都要略差一点。”
“确实如此,黏性差便不耐久放,一旦受潮容易腐烂。”
不应该啊!怎么黏性还差些,更黏一点才对啊,刘义符满心纳闷,却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不过万事万物,一得总有一失,这也属正常。
出了乡寺,前面不远处就是成片撒了人蓄粪便养着的水田,还没到田边,刘穆带着数骑侍卫赶来了,大概是又有事,刘义符便停步等着。
“吉长史差末将来报,胡夏使者到了瓦子浦,请官家回宫准备接见先帝时旧臣。”
刘义符心中一动,问:“陆万载和毛修之回来了?”
“正是!吉长史另外还交待了一句,夏使不但诚意议和,还想结为盟友,请开边市。”
呵!结盟?刘义符冷笑,这个赫连昌终于被打清醒了。
看来胡夏朝堂上总算有聪明人能看明大局,眼下刘宋与胡夏、西秦结为盟友,互相牵制共防北魏,这样边防都有了一定的优势,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刘义符深知,胡夏这个盟友能结,却不能轻信,一旦北魏对他抛个媚眼,他必然又反攻陇西,所以既要加以利用,更要防备。
同时,瓦子浦湖岸一处码头市署大堂上,南郡守刘孙登、内史张维奉命接待赫连安和韦祖用。为表诚意,就在瓦子浦登岸时,赫连安便故作大度,特许陆万载、毛修之二人先与家人团聚。
在市署另一间官房内,礼曹参军杜祗正陪着陆万载、毛修之二人叙话,随后再引往行宫进谒。
杜祗出身襄阳杜氏,与关中杜氏同祖同源,已不算同宗同族,对京兆杜氏仕夏仕魏没什么感受,但对陆、毛二人义熙末被俘后的境遇倒是颇为好奇。
“昔年痛失关中,去年花了偌大的代价仅只收复陇西之地,却不知战时胡夏朝堂是何反响?二位使君没受什么苛待吧?”
被俘之前,毛修之以本官相国司马领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行司州事,后调到关中辅佐刘义真;陆万载则是先帝豫章公府咨议参军,行并州事,是随朱龄石往援关中被俘。
朱氏兄弟是先帝嫡系大将,门第又不高,被赫连勃勃自认卑微而竭厮里底,肆无忌惮地杀害,甚至都没获得一个厚葬,与许多留守关中的北府军将一起被斩首堆垒成京观,当年败报传到建康,先帝十分震怒,当即就要启动二次伐关中,却因身体欠佳,又被群臣劝阻。
毛修之时年五十岁,颌蓄三缕花白长须,面容较为清瘦,闻言放下茶盏,以袖掩面长叹道:“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说来惭愧……某与陆使君在统万城被赫连勃勃用为黄门郎,有失臣节,比不上毛司马啊!”
“当时境地,也怨不得二位使君,留得有用之身,现今还有事君报国之时,况且中府正缺理政高才,又逢大战将起,正需二位宣力效命啊!”杜祗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陆万载四十余岁,高大微胖,脸色微黑,上唇蓄着短须,精神气质儒雅中又透着几分武人的刚毅,在旁默然,面露若有所思之色,这时便接口。
“胡夏朝庭,以勃勃五弟尚书令赫连若门、左仆射赫连叱以鞬,与勃勃次兄魏公、大将军赫连直力鞮、三弟赫连文陈为两个派系,从去年战起到结束,双方一直在反复拉钜,争论不休。最终以赫连若门胜出,赫连昌拒绝了赫连直力鞮向北魏靠拢,采纳了议和的建议,所以我等才得以南归。”
“据说这个直力鞮与文陈兄弟皆与北魏宗室女联姻,他们私下北魏是否比较亲密?”这些外事,杜祗久在中府,也从兵声曹处听说了些。
陆万载回道:“也不算很亲密,但与北魏的外交多是这二人主持,胡夏宗室身居高位,在边塞又有自己的部族,他们为了部族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某些方面说来,他们是在本朝与北魏之间两面讨好。”
“这样说来有点复杂,我们容后再谈,二位稍事梳洗歇息,随杜某往宫内谒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