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夏使团有五百余人,携带了战马两千匹,生皮杂货数千,以供市易。刘孙登先引使团往郡府馆舍安置,以待来日商议定策再正式洽谈,张维、杜祗则引毛修之、陆万载觐见。
行宫内,刘义符也是刚回来,除下常服,内换皁缘中衣,外穿绛纱袍,戴上五梁进贤冠,脚穿绛袴袜赤舄,未佩剑,在陈裨等数名侍卫跟随下转往行宫正殿东书房,张维很快就被带到。
见张维仍是脸色苍白,甚至略显些浮肿的眼袋,一脸的病态,刘义符心感可惜,主动招呼。
“子先不必多礼,坐吧!听说……你还服散?这是有心结呢,还是有瘾?”
“两者皆有……”张维苦笑,在侧案跪坐,拱了拱手道:“臣与赫连安、韦祖用初步接触,夏国君臣的议和之策,拟以现有辖境为界,放下成见缔结邦交,这倒没什么好商榷的。另请在商县之北的四皓驿、美阳之东的中亭分设立市,互通有无,臣以为当前形势,这没什么影响,只待陛下允许,再展开洽谈物价条款方面的细则。”
“那有姚澹、姚祗的消息吗?唐毅、刘乞是否有传回新的情报?”
“这……应该是有的,但臣并未收到,稍后找窦参军询问。”
张维是实事实说,却有点打小报告的意思,掌权日久,刘义符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多半是窦应期揽权不放,收到情报不愿交给张维分析,想等着自己分门别类处断好了再亲自来报,那功劳就是他自己的,好保持恩宠。
这样的事情在朝堂和宫内都屡见不鲜,韩龟寿与乔驹子之间也有些一竞争,同时还防着陈裨这个新秀。不过臣下们这点小心思,刘义符自不会揭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不误事就行。
听取了粗略汇报,让陈裨传毛修之、陆万载,两人已换上了一身宽大的鹤纹绛纱袍,头戴二梁进贤冠,因原本就是二千石高官,既然南归不能以白身进谒,赐以鹤纹袍也就寓意将以朝堂官职大用,否则就赐虎纹金兽袍,这是事先早就议定的。
“当年失关中,朝廷未能及时迎回失陷于战阵的将领,这也是赫连勃勃刻薄寡恩,所幸去年一战,收复部分疆土,二位卿家得以索回,如今中府也正是用人之际,暂于长史府参与政事。”
毛修之立即拜道:“臣等谢陛下不究罪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之?”
“北方之事,朕已略知,容后二卿各上一道奏疏,对关中之战得失讲述一二,阐明魏、夏、凉、柔然之间关系,以备参决,如何?”
毛修之道:“陷于统万城这些年,见闻尽有,南下途中,臣已做了些记述,稍加整理即可上奏,不过军事方面,陆使君有更深刻的见解。”
刘义符闻言,看了陆万载一眼,笑道:“也好!二卿各抒己见亦可,待熟悉中府事务再行封赏。”
因备战,对诸省部、监寺合适的官员人选,刘义符已不怎么渴求,这两年随驾勤王的官员太多,再次调整朝局,自是先看勤王功劳,过往资历深浅,政绩优劣,门第高低都可以忽略,这也是打破门阀壁垒的开始。
寒人掌机要的人多了,自然就形成大势,无可憾动,而刘义符终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皇权加强,帝国尽在掌握。
张维与毛修之、陆万载三人一告退,果然窦应期就跑来求见,一丝不苟地行以大礼。刘义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问:“关中情报什么时候到的?可有详尽内容?”
窦应期脑门冒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回道:“已到有一日了,因臣也在收集地方各州军政事,以及江东方面的军情,还有贺将军已到历阳,正寻机入建康,所以……”
“所以你就拖延了?”刘义符嘴角一翘,适当敲打一下也就够了,笑道:“那就将奏书都呈上来吧,可以自行择日去江夏了。”
“是……北面及各州事务,臣会尽快移交张内史。”
待夏使归国后,后方州郡与边事繁琐又难以厘清处断,很多事情兵声只有调查上报,没有处置之权,这家伙自己吃肉让别人啃骨头,不过张维断事比他干练,刘义符不用操这个心。
打发走窦应期,刘义符捡紧要军报翻阅,唐毅奏,去年关中小槐里一战,姚祗因断后基本保全了部属,赫连韦伐认为他有功上报,赫连昌因此加封姚祗为冠军将军、迁东秦州刺史,替回了赫连地代于。
看到这里,刘义符极力压抑住狂笑的冲动,那一战姚祗能全身而退,完全就是高道谨放水的结果,这下姚祗被调到东秦州(即豳州之东,长安正北鄜城郡一带),这样东秦州已在己方间接控制,关中已成瓮中之鳖。
姚澹因失商洛,倒没获得升迁,仍领京兆太守,日常则在长安辅佐赫连定。赫连乙升镇守河东蒲坂津,兼领荆州刺史,治所移至弘农;赫连叱干调华州刺史,治所澄城郡(长安东北的洛水与黄河之间)。
这简直有如神助,然而现在却不是取关中的时候,刘义符又惊又喜,心情复杂。
其次还在关中几家大族,如杜氏的杜迪、陇西李氏迁居关中的庶支李宾,此人与北魏大将军李顺是同宗,还有许多次等豪族都纷纷暗中结交,不过形势未明,没有正式投效,不过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去年秋冬,北魏以倾国之力动员,拓拔焘率秉政八公将兵近十万,五路北伐柔然,结果柔然可汗大檀闻讯率部族远遁大漠,魏军只得舍辎重,以轻骑带半月干粮深入大漠追击,但斩获不多,并没有对柔然形成致命性的打击,只是边患有所缓和。
至年关时,魏军退兵屯于抚冥镇于柔玄镇之间的塞外柞山一带,在分配一些不多的牛羊战利品,重新部署边防镇将,准备班师。
北魏边镇设立于道武帝拓拔珪定都平城之后,不过最初只有五镇,西北的沃野镇是拓拔焘灭夏之后设立,此时那里属于胡夏防魏的重镇,黄河“几”字形的河湾,加上北面阴山西麓都在胡夏境内,东麓是魏境怀朔镇,作为旧都盛乐的屏障。
有意思的是,胡夏与柔然竟也是敌对关系,反倒与强大的威胁北魏眉来眼去,不得不说,北魏与胡夏宗室联姻起了相当重要的效果,以致于赫连昌对北魏至今还没有什么防备,可见北魏早就在图谋胡夏,只是做得不露痕迹。
北魏伐柔然如此大的规模,让刚上位的赫连昌也多少有了些忌惮,这次议和也就顺理成章,赫连昌需要坐稳大位,掌握更多兵权,只有内外安稳的环境,他才能做到。
隔天早朝,刘义符当廷召见夏使,交换国书,确立国界,当然这也是因形势而变化,甚至可以随时撕毁的,双方心知肚明,之所以还要建立邦交,也是为了各自安心,以免再轻启战端。
互市之事,刘义符也准了,细则物价之事由少府与户部与其继续商谈,而主持商贸的是豫州、秦州两大都督府,唐氏和庞氏商队都会参与,加强可控性,防止走私违禁粮食、兵甲、铁器。
这几年,建康朝廷历经数次大败,骑兵大副削弱减少了,大概不过两万之数,这点骑兵,刘义符已能轻而易举地拉出来,就兵力配比算来已经不差似朝庭禁军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夏国使团满载着交易的货物离开荆州,高道谨从地方调来三个军的郡兵对荆州城换防,禁军一、四、九、骑二二、二三,加去年留守的三个军,共四万五千来人,由陆万斛、赵伯符、胡崇之三人率领,分乘水师战船调往江夏。
豫州北线,宋骐和沈道兴也在调动兵力,往汝南方向部署,而中府誓师出征之日,则定在了正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