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县城(今之洛川北)位于洛水之东,此时王景度率兵驻营在城东南二十里,与倚城扎营的赫连乙斗、赫连地代于处于休战对峙状态,自夏使赫连助兴前来求和请援后,双方来往频繁,已毫无战意。
或是料想刘义符会同意请和,赫连乙斗甚至已派部将北上金明郡(延安之北)集结部众及兵员,而赫连地代于也往中部、鄜城召集部族,在做撤归前的准备,对此,王景度默许了。
夏阳距洛川七百余里,快骑昼夜狂奔,一路换马不换人也需要三天半,这天午后王景度终于收到了刘义符的手谕,立即派亲兵将夏使赫连助兴、副使赫连纰,以及东平公赫连乙斗请来商议。
此时,拓拔焘的主力已经在统万城北黑水之南扎营,派兵四处大掠,并砍伐木料打造攻城器械,都城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当王景度依照刘义符的意思逐条提出时,三位夏使几乎没作什么考虑便同意了。
于是双方愉快地签订了和约,互相交换文书一起宴饮,当日下午,赫连助兴仍留在洛川,等着和赫连地代于一起北上,而赫连乙斗率兵一万赶赴黄河岸边的永宁,一路东行只有两百五十里,而永宁到夏阳还有三四百里,奚斤自然也还没到。
而夏阳之西,自送走王景度派来的信使,刘义符一连三天每日派千骑挑战魏军,主力却驻营不出,而奚斤其实也想等洛阳或统万城两方的消息,自宋军取长安后,奚斤已经很难达成战略目的,虽然宋军主力已到来,但奚斤心知胜算不高,故行破釜沉舟之策,并一直在观察宋军的破绽和弱点,以寻找胜机。
可这个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士气可鼓不可泄,全军也只有十天的干粮,每拖一天,断粮和逃卒的风险就逼近一分,如果天气一变下起雨来那就玩完了,好在九月底天气晴得比较稳,是以到第四天,奚斤就再也不能淡定了。
这日一大早就率步骑五万五千出营八里列阵,可等了一早上宋军还是没出战的意思,这让奚斤有些着急,派骑队不停地逼近宋军大营叫骂,行各种羞辱之能事。
刘义符计算过路程和行军时间,本来还想再拖过这一天,可再这么苟着奚斤可能会起疑,于是才到上午巳时,就下令全军士兵提早用餐,休息一个时辰,刚好到午后率军出营,按战斗次序列阵,然后行军五里,在魏军步骑大阵西北方向排开。
此时双方之间还隔着七里,因魏军骑兵就有两万,步军才三万五千,这个骑兵配置非常高,不能不离远一点,防着魏军先派骑兵突袭。
宋军是步、骑、车多兵种协同,鹰扬、羽林四卫各配有两个旅,虎贲右卫一旅,加上荆州边军骑兵四个旅,另加重骑三个营,共一万六千余骑分成三部分,照例以八旅为左、右肋,拱卫后军兼顾两冀,剩下加重骑六个半旅七千二百余骑布于战场南侧,作为独立的机机力量。
步军一共二十四个精锐作战旅,重步兵被庞咨带走一旅仍有一个军,加车骑重弩两个军,加配辅兵一个军就有近五万人,贺愔还只带了五千人随军而来,而且临晋又留守了一个军。
这次作战不同往常,刘义符对自己一手打造的禁军很有信心,直接选择了平地布阵,以两旅班剑环卫将台,外围是高道谨的右司马府与禁军都督府四个旅的牙兵,加虎贲右卫四旅的步卒形成中军。
前军是五旅枪矛橹盾手排成五横列,再以一个军的重步在二梯次排五横列,两冀各一个军的车骑重弩在前,后继各五旅排成各十个方阵形成紧密一体,剩下五个旅与贺愔所部共编成后军。
整个大阵自东北到西南横向三四里之宽,几乎是人的视野目力极限,而东南到西北则有四五里之长,旌旗招展,枪矛如林。
因宋军不愿挨得太近,魏军便以骑兵在侧前警戒,步阵在后缓缓推进到三里之外停驻整队,相对于宋军阵势复杂,魏军就简单多了,两万骑兵在前分左、中、右三军,三万五千步军基本上是以汉将带兵指挥,在后也只是以三军跟进,前后相距不过两百步。
魏军一开到战场,分派斥侯骑兵四面游戈观敌了望了一会儿,其前军骑兵立刻分出五千骑列成锥形阵,头部位置竟也有一千重骑,迅速奔向南面,两支骑兵很快在远处的荒地上来回厮杀。
接着又是两支三千人的骑队冲向战场,却远远迂回绕开步阵前方两冀,倏然调头冲向后军两肋方向,这下那两胁各四千余骑不得不全力迎战,后军南北两三里外又成了战场,骑兵奔腾起来蹄声如雷,灰尘漫天。
当己方的骑兵全被牵制,一时难分结果时,魏军剩下九千骑竟不作任何试探性进攻,直接就是左、右各二千骑,中间分前一千骑,中、后各二千骑,一次性全压上。
刘义符立于将台上一望,只见战场之南面、西北面尽是灰尘弥漫扩散,接着东南面又是铺天盖地的骑兵如怒涛般狂奔而来,气势惊人之极。
高道谨站在将台前方以四辆马车拼接,顶上铺以木板的指挥台上远望,眼见东南方向的骑兵快冲到了一箭之地,便高声大喝。
“击鼓!前阵准备接敌!两冀起弩!”
一阵咚咚的鼓声响起,刘义符站在将台后侧,离鼓手比较近,直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便立即起身跑到将台前沿,惦起脚远望。
将台也是一堆大木箱铺木板拼搭起来的,范围只有两个房间那么大,放些摆设器具,空地也并不大,高度也只到立于地上的士兵们肩膀。
前方两里多远处,一阵砰砰砰的巨响声中,敌骑前锋马队似乎有重骑,而且临时挖的壕沟很浅也很窄,虽有不少跑在前的重骑翻倒,但后续冲过来撞上步阵前的拒马大枪,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就撞得阵线弯曲,敌骑挨枪翻倒的同时,也把绑接在一起的拒马阵线撞断,人喊马嘶中形成一个个的突入混乱点,如波浪状向内部扩散。
重骑一波冲锋就打开了多个小缺口,但他们自身也陷在了阵内,后续两个大梯队四千骑随之涌上来,前一个梯次五横列只抵挡了一会儿就被打穿,许多散骑冲出前五排,继续奔向第二个梯次。
一阵呼呼呼的破空声响中,一些重步兵们举手过肩,拔出背上倒插的三菱形小铁枪猛地一抛而出,借助重力飞行的小铁枪,短距离内极具穿透性,许多散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连人带马翻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发出凄厉的哀嚎。
随着被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多,扩散面也越来越大,骧威郎将张弼一声大喝,五横列重步兵齐齐拔出短枪起步前行,但见敌骑便纷纷投掷,三四十步之内中者立毙,当真是无一枪之敌。
每人六支短枪几下就投完了,前二排都是身披明光甲,双手持握六尺六寸长斩马刀,中二排都是长枪手,后一排则是锤斧手,当骑兵马速已尽时,重步兵出击就正合时宜,长刀如墙推进,闯进阵来的骑兵尸横遍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