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走在太极西殿外的长廊上,就听景阳阁内传来一阵阵官员们的说话,想是都先到已久,他步入殿中,官员们一齐见礼,他抬手示意平身,直往里侧屏风下跪坐。
“诸公!此次北伐,战果丰硕,收复白于山长城之南大部区域,但要善后依然繁琐,得考虑迁移军民戍边,另外诸将士赏功所需钱帛可曾准备妥当?”
“回陛下!以司农、太府、光禄三寺所节余足以发赏,但自去年冬以来,各州市面粮价均已上涨,所以今年最好休整国力,待夏、秋两季之后,粮价必然回落,来年再办大事不迟。”
郑鲜之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说话时中气十足,刘义符道:“郑相所言之大事,可是指修建扬州北部的大运河?”
“正是!自去年秋冬起,淮河下游水位持续下降,破釜塘、樊梁泊、射阳陂三处大湖水面皆退缩里许之广,已有庶民在退水之地屯田种稻,经工部再三戡测,若修通一条自江都至广陵的运河,不但可改善河道水运,还可进一步排出射阳陂湖水,增加屯田面积数十万顷,于国有大利,故势在必行,不过要视朝廷府库来确定动工之期。”
刘义符微微颌首,这事他是早就打算做了,不过却不急,接下来他想解决宁州谢、爨两大蛮部,虽然湘州桂阳监,以及被正式划入广州的始兴郡、临贺郡也有大银矿,但是宁州梁水郡银矿会让爨氏壮大,必须要收回,但若对西南用兵,得等到秋后天气转凉。
“去年初赏功,银币终未发行,这一次可以试试,先投出币值二十万缗左右以赏营侯以上军将,其余低下层士兵尽量发钱,省得他们兑换吃亏,不过丝绸布帛应该没有多余了吧?”
“这确实如此,莫非还要与北魏互市?这尽量缓上一缓。”
去年与北魏的交易量太大,尽管赚得盆满钵溢,官员们却显然是不太乐意了,毕竟民间耕牛不缺,马匹也有西北三国的来源,加上连年用兵,太仓储备粮都不算多,若卖往南洋能获得更多粮食和香料解决内部需求。
这些事,刘义符是心里有数的,笑道:“往后与北魏丝绸的贸易数目限定在二十万匹以下,西北三国获取良马亦可二十万匹左右,却不知去年秋冬,有哪些南洋国使来朝?运来粮食几何?”
“去年共有林邑、真腊、扶南、盘盘国、赤土国、刚迦国、未罗瑜等七国来使,盘桓至今正要趁季风率船队南归,这些贡使贸易诸事,礼部有详细文书,事后可一并呈递进宫,不过度支出纳多少,商部有明细帐目,据臣所知大概运来粮食三十万石。”
听了礼部尚书殷穆之言,刘义符觉得发展海外贸易的事或许该提前交个底了,但是这有点复杂,目前都是贡使方式的官方往来,如果成立市舶司或海关一样的机构,那得有海军才行,不然民间海商蜂拥而起就不好控制,会涎生海盗。
可若建立海军这又涉及到禁军,及沿海各州海防事务的归属机构,必得有一个通盘考虑才能着手,想到这些,刘义符也就没提,转而与三省宰辅讨论恢复视朝之日,定在五日后二月十五,为望日,谒太庙是次日就可以进行。
而高道谨留镇关中之后,刘义符得考虑右司马的人选,王仲德虽然不错,但是想法太多,除此之外就只有胡藩,替换的人选就以青州右参将竺灵秀迁转。
次日,刘义符率诸王与百官先祭社稷,再往先帝初宁陵祭祀,并返回献太庙,这些就忙活了整整一上午,随后几天内,左司马府将五品郎将一级以上的军官战功封赏整理出名册,移交兵部先审核备案,再呈递到尚书台批复后抄录副本转光禄寺、吏部存档,正本转中书省、门下省是复核。
这般过了一圈,最后递进宫,刘义符批阅。凡七品以上在京或地方文武官员,升迁后皆要先到任拜会上级再进宫谒见,让上官和皇帝都有个印象,不过禁军将领和军官可以上朝,地方上的官员,刘义符可以分批接见。
这期间,高令娴也在后宫下皇后懿旨,册封杨桃为修容,姚素姬为修仪。得益于后宫制度修改,百里徽光因涎下皇子地位略有提高,册为五嫔之首淑媛,剩下淑仪和修华空位。
这日夜间寅时中(大约4点),刘义符早早就起来了,尽管晚上的驾车运动来了两发,但人年轻体力强,习惯了早睡早起到了时间就睡不着了。
弘训宫显阳殿西面有一处空置的院落,刘义符让竖人将杂物清走,地面铺上一层细沙,在靠墙处摆放一排的箭靶,受了长泽之会时的刺激,刘义符对好久不曾认真练习过的骑射又格外重视起来。
不过他先练了一套从贺安平那里学来的《贺氏手博三十六式》,这年头的拳术就叫手博,远没有后来那么多花哨样子和手法,一招一式非常简单有力,甚至还混杂了一些角抵的技法,每一式也就个动作,简练易上手。
练完一趟再练剑,天师道的《天师普善剑》也是一种比较注重实战的剑法,入门容易想精通却很难,不过刘义符剑术的基础还算扎实,也就是身体敏捷,步法灵活,力量够大。
然后再练箭术,他练的是一百二十步的步射,这也高难度的,面对许多的箭靶,他不要求命中,只管张弓搭箭就射,一箭一箭的射速非常快。先是右手拉弦,射完一壶箭后,再换右手握弓臂,左手拉弦,这就生疏很多。
如此两壶箭射完后,手臂也有些酸软,浑身都是细汗,他回后殿沐浴洗过头发,在陈鹦鹉带着两名侍女服侍下换上一身玄色十二章衮冕,陈裨已带着竖人抬着步辇等着,一路移驾太极殿,征还首次上朝当然是大朝会。
步辇也只抬到殿后的台基上,在韩龟寿、陈裨等宦官、宫人打着仪仗簇拥下,刘义符顺长廊转到殿前正门外,百官已经入殿,内外仪卫如云,他顺大殿正中一条赤红色铺地织毯直登丹墀,踩着方榻在八宝玲珑枰上跪坐。
“恭迎吾皇!万寿无疆!”朝臣一齐起身行礼。
每次都是这么两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点新鲜台词,刘义符两手微抬,淡淡一声:“众卿平身!”
在韩龟寿出来喊过一声,兵部尚书毛修之先起奏,自去年八月初出征以来,共花费粮食一百三十五万石,兵甲、军服、器械、车辆约一百五十万缗,去年全年的国库收入,加上与北魏的互市所得全被掏空。
但是别急,战殒的战马这些不算,战死的士兵总共达到两万五千,战兵每人抚恤金十二缗,辅兵杂兵每人八缗或六缗,就是二十多万缗;然后加重伤兵退役就差不多五十万缗。不要以为这很低,东汉州郡士兵战死抚恤才三四缗钱,这可是很高了。
再加上全军总出征人数达到二十万,当然辅兵、州兵要少点,赏功两缗钱而已。战兵包括禁军一样都是五缗,这就是一百万缗,军将还要另算,整体上还要一百五六十万缗。
可收复关中并不意味着完事了,还要持续提供补给,修缮城池,迁移人口,训练兵员替换新占领区,大概接下来两年都是财政亏空状态,要继续填补关中这个烧钱的大窟窿。
为什么南朝官员普遍不愿意北伐?问题就在这里,北伐的战事是很亏本的,不但每战没有任何赚头,还要持续一两年补给。
这一串串的巨额数字,听得刘义符一阵头皮发麻,接下来至少五年,刘义符都不考虑大规模用兵,那么是该专注于内政,蓄养国力再做大事。
这次北伐不同于收复陇西或东征建康,那时中府不稳,需要用高官厚禄来稳住勤王功臣,所以大多数武将都是加衔厚赏,基本都不再进爵了。
当日朝会结束,兵部就将凑齐的钱帛或粮食帐目递到左司马府,毛德祖带着官吏分别从少府、太府、商部、户部库房搬运钱帛,转运到南郊、北郊两处大营给先期回京的禁军士兵和军将发放。
另还有鹰扬、羽林四卫及梁州兵、豫州兵三四万人驻防在关中、河东两地,要到入秋才能调回,不过赏钱可以发给其家属,兵部会将军报、军官升迁任命诰身递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