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二十岁那年,与种田见了面。
九条千里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听着可怜巴巴地趴在她面前的太宰治说他要暂时消失三个月的话。
三个月后再见面时,看上去又瘦削了几分的少年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太宰治什么也没说,九条千里倒是看到了电视上循环播放的异能特务科破获十年连环杀人案的新闻。
似乎所有的媒体都对此大加赞扬。
正义
九条千里看着这两个字,又看了看那双眨了眨的鸢色眼睛,突然就觉得有些讽刺。
太宰治没有同理心,当然也不是他们口中正义的侦探。
就像做了一千件好事的人,也有可能是躲藏的连环杀人犯一样。
“是吗。原来小千里不喜欢这种事吗那我下次换一个。”
太宰治似乎已经从角色扮演里找到了乐趣。
“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太宰君。”
少女的声音像是轻轻的叹息。
“毕竟要是真诚地道歉,那也不是太宰君了。”
同太宰治猜测的一模一样,比起太宰治,九条千里更讨厌的是她自己。
就是因为有太宰治的存在,她再一次清清楚楚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
恶心透顶。
“我有好好努力了哦。”
不知道九条千里在想什么的太宰治抗议道。
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
太宰治大概一开始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却假装成什么也不明白的傻子,做了这么久徒劳的努力,甚至装作是个关心全球气候问题的好人。
太宰治无法为她改变。
这大概已经是太宰治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温柔了。
比起四年前看上去要成熟了不少的九条千里看上去有些自暴自弃。
“算了。”
大学在读期间,九条千里为港口黑手党服务了两年。虽然说是服务,实际上只是找太宰时偶尔去港口黑手党的技术部门逛一圈而已。
三四十岁的一排秃顶程序员们不知怎地就重新回忆起了当年被神出鬼没的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不过他们的噩梦没几年就结束了。太宰治二十二岁那年,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了,森鸥外没想着追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不过倒是一直保留着太宰的位置。
中原中也为太宰治这个祸害消失开了一瓶酒庆祝。
然后当晚他的爱车就被太宰治当烟花炸了。
“为什么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啊。”
穿着棕色风衣的少年笑容纯净又无辜,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反而毫无遮蔽地将自己暴露在了阳光下。
他在少女的脖颈间蹭了蹭,语气里带着些愉悦。
“我可是已经计划了好久了哦。”
“为什么”
“因为在哪里都无所谓嘛,不过我想小千里大概更希望我待在这种地方吧。”
太宰治说得轻巧,他沐浴在阳光下,轮廓被光线所模糊。
一直待在港口黑手党的话,太宰治便要不停地杀人。他倒是不在意血腥,甚至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一直在淤泥里抽不出身。
既然不在意,也就不怕承认自己的卑鄙。
“如果是和小千里在一起的话,我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哦。”
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在正午的阳光中跳跃,这份炽热无声地搅拌着,落进那双沁着水雾的蓝眸里。
太宰治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织田作似乎最近开始写起了小说”
“啊啊,忘了给小千里介绍了,这是乱步先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哦。”
“那边抱在一起的两个是谷崎君和他的妹妹,别看谷崎君这样,要是直美酱出事的话,谷崎君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的呢。”
“与谢野小姐似乎不在呢啊那边那个眼睛仔是我的新搭档国木田,总是一本正经地不爱开玩笑,明明只有二十几岁却已经和四十岁的老头一样无趣了”
国木田独步掰断了手里的铅笔,“明明就是因为你这家伙任务时间总是跑得没影了吧太宰”
太宰治:“你看,国木田君又认真了嘛。”
国木田独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九条千里说了声抱歉,便揪着太宰的后领把他拖出了武装侦探社的门。
虽然看不见门外发生了什么,从噼里啪啦的声音却足以判断混乱的程度。
奇怪。
眼泪就这样自己下来了。
“什么啊”
九条千里捂住眼睛,她一边无声地哭泣着,却又弯着唇角笑了起来。
太宰治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琢磨不透心思,性格恶劣,眼睛里透着孩子般的狡黠。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于敌人没有同理心,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只是从某个时候开始,时钟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直站在自己画的圈子里的太宰治走了出来,他对着哭泣的少女卸下了最后一层坚硬的壳。
在这样光明的世界里,他和织田作在酒吧里喝着酒,谈论对方金色又璀璨的梦。
他遇到了社长,遇到了国木田,遇到了即使是他也要称呼一声先生的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变成了太宰治。
到现在,囿于原地的,没有改变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啊小千里又哭了都是国木田君的错”
“哈”
“毕竟小千里肯定是因为心疼被国木田君虐待的我才哭的嘛。”
“不要给我得寸进尺了啊你这家伙”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某个瞬间散去,朦胧的视线里,拥有着那双美丽的鸢色双眸的少年向她递出了手帕。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哦,小千里。它糟糕得要命。”
“但是,总有一天。”
远处山峦间的雾气散去,霎时间,碧空如洗。
电车驶过时发出的轰鸣,穿着制服的少女奔跑时露出的脚踝,还有沾着青草根的白鞋。
“你会爱上它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