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火声音艰涩:“我这是回家。”
那人恍然:“这是在外地让人给骗了吧?太可怜了,你也是想不通。五年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你居然还不知足……”他摇摇头:“以后还是老实留在家中尽孝父母膝前吧。”
钱有火嗯了一声。
“咱们东家就是运道不好。”那人来了谈性:“当年她十五岁就嫁给了钱家,可钱家不干人事,她的钱家老二也是个混账,三天两头打人,把她打得浑身是伤,那个婆婆居然还好意思跟外人说她是摔的,许多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走路都走不好是个傻子呢。”
几个外地人听得津津有味,那人继续道:“更可气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陈东家的族长,非拦着她家里人不让把她接回来,还说打不死就是钱家的媳妇,打死了陈家才能去收尸……”
“那后来呢?”有人追问。
那人摇摇头:“钱有火那混账,丧心病狂买老鼠药下毒害她,也因为此,让陈东家彻底死了心,把他告到了镇长那里,这才把那混账送进了大牢。可她的苦日子还没到头,回到陈家村,还被族人撵,非要她回钱家去……陈东家手头无路之下,就开了这一间染坊!让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他振振有词:“要我说,这人在做,天在看,但凡做了坏事,肯定会有报应。那个族长,后来弄得妻离子散,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连他儿子都不管他……钱家也是,只剩下父子两人了,不过,听说他们在种菜,日子也过得不错,咱们陈东家大气,否则,只要她一句话,钱家肯定在这洛河镇呆不住!”
说话间,已经到了镇口,马车停下,众人意犹未尽地下了马车,钱有火最后出来,看着面前的景致,要是没记错,这里还在镇外的好几里,这边已经满是小楼,和他刚出牢房时的繁华差不多。他心里有些恍惚,愈发觉的陈春喜离他很远,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来了?”
熟悉的女子声响在不远处,与此同时,周边响起了阵阵惊呼:“陈东家!”
方才那个跟众人介绍洛河镇的男人更甚,拉着那几个人道:“那就是我们东家了!”
又疑惑:“她居然认识这个一身破烂的人?”
“钱有火,别来无恙!”
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钱有火身上,就是这混账当年欺负的陈东家?
察觉到众人灼灼的目光,有那性子急躁的已经满脸狠色,似乎想要冲上来打人。钱有火周身毛毛的,急忙道:“春喜,这么多年过去,我当年确实做错了,但也受到了惩罚……都说你大气,你该不会还记着当年的仇怨吧?”
“当然记得!”楚云梨抱臂站在马车旁:“所以得知你今日回镇上,我特意等在这里,都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我忙着,都是别人等我,能够让我等的人,都是朝中官员。”
钱有火:“……”
他并不想让她等。
事实上,早在得知陈春喜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回到镇上之后,夹起尾巴做人,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可他没想到还没回到家呢,就已经让陈春喜堵了个正着。
看着周围那么多人,他回家后想过安静的日子,只怕很难。
“行了,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就这样吧!”楚云梨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因为她开了染坊,盯着她的人太多了,楚云梨不好做多余的事,所以,钱有火才能从狱中活着回来。
而接下来,只要让这种人知道她讨厌这个人,钱有火想要过好日子……下辈子重新来过,还差不多!
钱有火心里害怕,趁着楚云梨离开之际众人议论顾不上他,扎进人群跑了。
回到了村里,钱有火更觉自己在做梦,家家户户本来低矮的房屋都变成了青砖瓦房,有的人家还修出了几进院子。
钱家的房子也变了,同样的青砖瓦房,只是比别人家小一点,乱一点。
何止是乱一点!
整个院子里乱糟糟的,几只鸡到处乱转,他推开门就对上了院子里正在绑菜的父兄。
看到他回来,父子两人还有些激动,钱父霍然起身:“你回来了?”
钱有贵比较务实,激动过后,急忙上前关上门:“有人知道你回来吗?”
钱有火:“……很多人都看见了。”
钱有贵哑然:“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现如今镇上以种菜为生的人很多,钱家只是其中一家,也是生意最差的一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得罪了陈春喜,有的人就算不吃菜也不买他家的,当然了也有不少人不知内情……钱家就在这夹缝中求生存。
果然,当时晚上村里挺多人都过来“探望”。
钱有火也发现了自己在家会给父兄惹麻烦,或者说,他留在村里根本就过不了日子。
于是,当日夜里,他拿着兄长给的银子,偷偷离开了村里,去了洛河镇隔壁镇上的村里,这边也挺繁华,不过呢,虽然都知道陈春喜被钱家虐待的事,但却认不得他。
钱有火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没两天就搬来了一个女子,虽然有些壮实,但很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最要紧的是,这女子经常帮他的忙,明显对他有意。
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一个月后,钱有火鼓起勇气跟她剖白心迹,表示想要上门提亲。女子羞涩的答应了。
钱有火本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和就在成亲的当晚,那女子不肯圆房不说,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这副做派,隐隐和当年的陈春喜很是相似。
钱有火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发现自己的预感没错,这女人压根没想好好跟他过日子,嫁给他就是为了揍他的。
于是,钱有火天天身上带着伤,出去之后,那女人还都说他不会走路,经常摔跤,他想要解释,可外人根本不信。
因为那女子很勤快,家里家外的打扫,做饭洗衣样样拿手,和邻居也处得好。好多人都劝他好好过日子,别污蔑人。
钱有火:“……”
成亲半个月后,钱有火某日早上起来,被那女子打断了腿,于是,他不能出门了。
在那之后,还是天天挨打,没多久,他彻底下不了床,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从头到尾就没有大夫治过。
钱有火心里绝望,一开始他也挣扎过,让人给家里送信,他也不知道信有没有送到钱家人手中,那边始终没有回信,也没看到父兄上门。
就在他奄奄一息时,楚云梨站在了他面前:“感觉如何?”
钱有火看着面前一身红衣张扬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我早该想到的!凭你的……狠辣……肯定会……报复……于我……”
“你知道就好。”楚云梨走到他面前:“绝望吗?曾经我被你打在床上的时候,也这么绝望。”
“那时候……我没……打你这么……这么狠!”钱有火想要为自己辩解。五年的牢狱之灾,他的身子本就亏损严重,回来之后也没能补起来,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好几处骨头都断了,呼吸拉扯的肺腑都在疼,可他还是不想死,如果现在找大夫,他应该还能拖一段时日:“春喜……我错了……你别恨我……我没……伤你这么……这么深!”
楚云梨弯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兴许是上辈子伤的呢!”
钱有火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猜测虽然荒唐,可也只有如此,才解释得通。陈春喜和他成亲的前面两年中,很是温顺乖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是突然变的!
难道她和自己过了一辈子,被自己虐打而死?
钱有火试着设想了一下,如果陈春喜温顺的性子不改,他动手的毛病也不会改,那么,她被他失手打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惨笑一声:“果然是……报应!”
“你说对了!”楚云梨看着他青紫的脸:“你一点都不无辜,别觉着冤枉了。”
几天后,钱有火没了,无声无息死在了洛河镇隔壁镇上的村里。
钱有贵得知之后,很是不甘愿的去帮他收了尸,就葬在了镇上的荒山上,并没有带他回钱家。
而钱家村里的其他人,只知道钱有火回来了,然后又跑了,不知去向。
楚云梨在临死之前,将名下的所有东西都分了,陈春华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她捐给了善堂,彼时的善堂已经开遍了吴国大大小小的城池。关于陈春喜喜欢做善事的名声,也传遍了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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