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缇的私宅坐落在西城处僻静的巷子,黑漆斑驳的大门紧闭着,两旁连个看门的石狮子都没有,看上去就似户寻常人家的宅院。
路上行人很少,无风,无声,不样的安静。
天空晴好,白灿灿的日头照下来,积雪闪着炫目的光,看得秦桑阵眼晕,脚步也开始虚浮。
接连数日的长途奔波,又饿了日,早已超出她身体的承受范围,眩晕感越来越重,怕自己还没见到人就先晕过去,她连忙抓着辅首衔环叩了两下门。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应门。
她快站不住了。
却在此时,大门从内打开,个衣着大红曳撒的人出现在面前。
秦桑眼前还在发黑,只依稀记得大红曳撒是等级高的内使才能穿的,下意识就认为这是朱缇。
也没看清来人相貌,她迷迷糊糊倒向那人的方向,先前想好的说辞忘了个精光,稀里糊涂抱着他就喊:“爹啊——!”
那人全身的关节猝然绷直,应是惊吓不小。对啊,突然冒出个的女儿来,是谁谁也会吓跳。
却听头顶传来声笑,“错了,叫干哥哥!”
哥……哥?秦桑昏昏沉沉抬起头,发现她抱着的是个年轻男子,轮廓澄明,长相极为俊逸,特别是那双凤眸,眼熟得很。
她愕然了,这不是那个锦衣卫头领么?
使劲揉了揉眼睛,目光下移,曳撒前襟上绣的是飞鱼纹,正是飞鱼服!
居然认错了爹,可真是饿昏头了。
秦桑猛然醒过神来,忙撒开手,时间窘得不是如何是好。
想起二人的纷争,她又觉得不能露怯,硬装出泰然自若的模样,“如你所愿,我上京来找你了。”
小姑娘脸臊得跟块红布似的,分明尴尬万分,嘴上却半点不肯吃亏,朱闵青看着好笑,慢悠悠说:“上赶着送人头吗?”
听似是顽笑话,但语气透出的调侃轻蔑,让秦桑不由生出不服气来,时竟忘了肚饿。
“我当初是用计逼你出手,可那是为了救人,何错之有?反倒是你吃着朝廷的俸禄,却看着百姓遭殃,对得起你身上的官服么!我既然敢敲门,定然是有把握,咱们等着瞧,还不知谁笑话谁呢。”
朱闵青便敛了笑容,“督主的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秦桑冷哼道:“是与不是,还需我爹来定。”
朱闵青眯缝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半晌才道:“进来。”
“我爹在家了么?”
“督主常年在宫,般不回来,略晚些让人通禀他声,你等消息吧。”
秦桑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显出几分僵硬,腿脚不大灵便的样子。她是极细心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对。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放软了声音:“那个……你是不是受伤了?”
朱闵青没搭理她。
这是所三进的院子,青砖青瓦,并不大,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布置得很别致。
院栽着棵花树,大冬天光秃秃的,秦桑也没看出是什么树。
朱闵青唤过来个小丫鬟,“豆蔻,去下碗宫面。”
豆蔻十五六的年纪,长得水灵灵的,因笑道:“鸡汤煨了宿,又浓又香,用下面最好了,还有前儿得的金华火腿,奴婢也切点进去。”
朱闵青的目光扫过秦桑头上的白花,淡淡说:“不要荤腥,下碗素面。叫小常福升两盆炭火,并送到暖阁。”
正在呵手取暖的秦桑怔,心底涌上股热流,又甜又苦,又有几分酸涩,暗道这人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啊。
暖阁的布置也不奢华,水儿的黑漆家具,北面张大炕,铺着半新不旧的团花锦缎褥子,间摆着炕桌,看样子是黄花梨的,倒是这屋里唯值钱的,只可惜桌角缺了个口。
暖炕下首,靠墙各设四张官帽椅,间用搁几隔开,上面摆着盆水仙花,花开得正好,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画倒平常,那字龙飞凤舞,倒是有几分名家风范。
靠窗是张长条书案,案上放着个粉彩的笔筒,倒插数根湖笔,左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册书。
秦桑面打量着,面在椅子上坐下,思忖了片刻,才轻声说:“若是我爹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能暂住几天吗?”
朱闵青抱着胳膊靠墙站着,闻言道:“没有多余的屋子,不过你可以在柴房里凑合凑合。”
三进的院子,路走来,总共也没见几个人,怎会没有多余的屋子?分明是这人故意为难自己。
秦桑气噎,方才对他的那点子好感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