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面和炭火都送过来了。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秦桑顿时舒坦不少,这屋里炭火熊熊,却是点烟火气不闻,烤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自从母亲病重,秦桑脑子里那根弦直是紧绷的,彼时不觉得,现在寻到了爹爹处所,又进了门,算是解决了件大事。
精神松懈,加之吃饱了肚子,人肯定就开始犯困。
不知不觉的,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朦胧,似乎被谁抱了起来,还给她盖上被子。
这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秦桑睁眼就看到炕沿上坐着个男人,他嘴角带着笑,看向秦桑的目光非常和蔼,“醒了啊,慢慢坐起来,当心头晕。”
四十上下的年纪,轮廓分明,鼻子高挺,双目炯然生光,脸上没有留须,虽然双鬓已染了风霜,但年轻时定是个十分英气俊秀的男子。
他的声音并不尖细,却较般男子更为涩滞。
不知为何看到他,秦桑突然就想哭,呜咽着问:“你是我爹爹吗?”
朱缇失笑,点头说:“我是你爹爹,亲的。”
秦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痛快就认了,也忒草率了罢!
“你就不怀疑我?”
“我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朱缇端详着她的脸,“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简直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缇目光扫过秦桑头上的白花,眼是流淌不尽的伤感,叹道:“她什么时候去的?”
“冬月二十,娘临终前才说出我的身世。”秦桑摸出玉兰花纹荷包,递到他跟前,“娘让我把这个给你。”
朱缇紧紧握住荷包,脸上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悲痛,良久才仰首长叹,“阿婉……唉,孩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随母姓,单名个桑字,就是桑树的桑。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家门口的桑树正好发芽,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可我家门口根本没有桑树,真是奇怪。”
朱缇温和地说:“有的,许多年前,这宅子门口的确有棵株树,后来叫主人家给砍了,我买了这处宅子,想再栽株,却怎么也活不了。”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秦桑惊讶得不得了,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私宅又小又偏僻,丝毫不像有钱有势的人家,原来这里是你和娘住过的地方!”
朱缇笑了笑,却说:“你们娘俩受委屈了,告诉爹,谁欺负你了,肯定有!不然你娘不会让你来找我。”
秦桑犹豫了片刻道:“这些年我们直住在秦家庄,老族长在的时候,都还说得过去,新族长就不地道了,还逼我嫁给县太爷的傻儿子,不过没得逞罢了。”
“我朱缇的女儿,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怎能让别人欺负!”朱缇冷笑道,“阿桑,从今往后你什么也不用怕,有爹在,满京城你尽管横着走,爹给你把鞭子,看谁不顺眼就抽他!”
秦桑被逗笑了,又忍不住落泪。
“又哭又笑,真是个小孩子。”朱缇端过燕窝粥,慈爱地看着她吃,“阿桑,今儿好好休息天,明儿个出去逛逛,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爹有银子,你可劲儿地花。”
秦桑笑个不停,调皮道:“那我就不客气啦,非把爹爹的小金库花光不可。”
朱缇哈哈大笑,“能花光爹的银子,也是本事。”
朱闵青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下。
“进来吧,正好安排你个差事。”朱缇扫了眼朱闵青的腰腿,吩咐道,“安排宴席,广发请帖,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朱缇的亲闺女找回来啦!”
“阿桑,这是你干哥哥,想来已经认识了,爹爹常在宫,你有什么事找不到爹爹,找他也是样的,以后好好相处。”
“哥……哥。”秦桑极其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扯出个僵硬的笑,暗自思忖,若是告诉爹爹,朱闵青曾经要杀她,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替她出口气。
“阿桑妹妹。”朱闵青微微笑,似是做下了某种保证,“督主放心,我会将阿桑妹妹当做亲妹妹般疼爱,绝不叫人欺了他去。”
秦桑在心默默翻了个白眼。
朱缇却是满意地点点头,想起了什么,问秦桑:“你娘有没有教你识字?”
说起这个来,秦桑脸的自豪,眼甚至露出些许不常见的得意,“我从三岁起娘就给我启蒙了,后来又专门给我请了教书先生,我写的策论连镇上的进士老爷都说好。”
朱缇拍手笑道:“我就说嘛,你娘是个大才女,你至少也是个小才女,好好好,也要叫那些人知道,我闺女也会做诗词歌赋。”
“爹……”秦桑不自然地笑了下,“我娘不让我把精力放在诗上头。”
“哦?那你平常看些什么书?”
似乎非常难以启齿,秦桑嘴唇嚅动了好几下,才吞吞吐吐地说:“《佞幸列传》、《酷吏》、《奸臣传》……”
此时朱缇和朱闵青的脸色,已不能用“惊愕”二字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