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乌鸦被在地上啄食，被惨叫声惊得“唿”地飞起，扑棱着翅膀在天上盘旋几圈，复又落在墙头上，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下面那个不住喊叫的人。

朱承继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直哆嗦，显见是疼很了，咬牙切齿地说：“朱闵青！你算什么东西，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敢打龙子凤孙？好大的狗胆！”

朱闵青冷笑道：“我就打你了，怎样？还要把你扔进诏狱里，看有谁敢拦我。”

听“诏狱”，朱承继浑身抖了下，随即接连后退几步，大喊：“人都死哪儿去了！有人行刺，快来人啊——”

“闭嘴！”秦桑喝道，“锦衣卫监察侦伺切臣民，你是皇室血脉不假，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再尊贵也是‘臣’，锦衣卫监察你天经地义。”

“凭你刚才的话，足可以判你个大不敬，储君？”秦桑嗤笑道，“谁立的？这种话也真敢说。”

朱承继打了个顿儿，“皇上疼爱我，这种话不会与我计较，就是告到御前我也不怕，你们给我等着！”

他恶狠狠盯视了朱闵青眼，甩袖子径自去了。

秦桑感慨道：“听到弹劾我爹的风声，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耀武扬威，好歹也是贵妃养出来的，怎能长成这个蠢样子！”

朱闵青讥讽地笑，“个养子，养那么精明做什么，等着以后反噬自己？”

秦桑心思动，不由停住脚步，若有所思看着他，“这话我不懂。”

“他不过贵妃手里张牌而已，贵妃参与立储，要的是权，朱承继想当皇帝，要的也是权，如果今后有利益冲突，必会互相倾轧。所以贵妃既扶持他，也防着他。”

他说的是贵妃，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秦桑道：“方才贵妃言语间多有试探，但敌意并不大，还有拉拢的意味在，想来是不愿与爹爹为敌的，宁德郡王应是背着她行事。”

“她也不干净。”朱闵青冷哼道，“小平子刚受伤，督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早给贵妃备上份大礼了。”

此时天色更加晦暗，成团的暗云互相推挤着，越积越重，阵阵银白色的雪粒子撒下来，地上未化的积雪又厚了几分。

永和宫门前大滩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上尤为刺眼。

朱承继看见，只当是姨母处罚下人，便呵斥守门的宦官：“还不快快清扫！个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都是些吃白饭的玩意儿。”

说罢徉徉而去，徒留群面面相觑的宦官宫女。

他脚踏进东配殿，因心里窝火，也没注意李贵妃的脸色，心不在焉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就喝。

刚啜了口，烫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啪嚓声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提脚就要踹人。

“好啦！”李贵妃重重拍桌子，“你闹够了没有！”

朱承继这才看到贵妃脸色不对，似乎刚发过火，忙道：“哪个气着姨母了，我去教训他。”

李贵妃脸颊微微抽动下，盯了他良久方道：“我叫你不要招惹秦桑，为什么不听？”

“不就个奴才的女儿，招她又怎么样？”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门口的血迹看到了吗？知道是谁的血吗？”

朱承继愣愣地摇摇头。

“是吴有德的血，是我宫里掌事太监的血！”李贵妃咬着牙，浑身直颤，“朱缇的人就当着我的面，把他拖到宫门口，棍接着棍活生生打死。”

“还有你昨天派去的两个嬷嬷，你安排的两个小宦官，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死了。”

朱承继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疯了不成？”

李贵妃目光阴沉地瞥了他眼，“他没疯，他就是要借此告诉后宫所有人——别碰他女儿。”

“可是姨母，他摆明了不把你我放在眼里，这口气可不能忍。”

李贵妃嘲讽道：“这些年来他和我直相安无事，是不是给你种错觉，朱缇不足为惧？”

朱承继瞠目结舌，他直以储君身份自居，是真没把朱缇放在眼里。

“朱缇阴险毒辣，保不齐对你下黑手，你好多年没回过家，正好回去过年避避风头，今晚就走。”

朱承继大惊失色，“姨母，你不要我了？”

“我是为保你的命！你若不听话，以后就不用来了。”

李贵妃正在气头上，朱承继尽管满腹狐疑委屈，却不敢强辩，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悻悻而去。

打发走他，李贵妃好像失去浑身力气般，往大迎枕上靠，深深叹了口气。